这些北汉骑卒此番袭营,人人骑骏马、着铠甲、佩弓箭,肋下挂刀,手持长枪。上马使枪、下马用刀,远射弓箭,身穿甲胄。为了尽量保存自己这支精锐的力量,刘继业可算是煞费苦心,在如今北汉城内武备捉襟见肘的情况下,能够拿得出这样的装备来武装他们,已经尽了他最大的力量了。
然而,他实在估错了程世雄可能的反应,也没有料到程世雄这支人马军纪竟然这般森严,在袭营成功之后不能未能造成炸营,而且凭着程世雄的一己威望,仅一声大喝便制止了乱势,如今这六百壮士生还的可能已经微乎其微了。
但是刘继业一手带出来的这些虎贲之士俱都是敢死之士,虽知受困于敌营,主将又已离去,却仍死战不降。那武士一刀斫中石双的大腿,趁他身形一歪向前栽倒的机会抢上一步,手中刀顺势扬起,“噗”地一声便斩断了他的脖子。
不曾向他道一声谢,不曾给他一个友谊的笑脸,救了自己一命的战友连一声都没吭就已尸首两截,杨浩不由得痴了:这就是战场的残酷与丑陋。然而,谁说它没有悲壮与浪漫?在血腥背后,在对敌人的残忍之中,何尝没有一抹浓浓的袍泽之情、兄弟之义?
他的眼睛慢慢地红了,就像现在那些正在用尽一切手段亡命厮杀的战士们一样,露出噬血的疯狂,他大吼一声,挥刀便向那个北汉武士劈去。暴怒狂奋之中,他浑身血液沸腾,石双之死,似乎给了他无穷的力量、勇气和杀气,他血贯瞳仁,每劈一刀都大吼一声,势若疯狂。
但是他的灵台中仍保持着一线清明,仍牢牢记着程世雄告诉他的那句话:“势不可使尽,福不可享尽,便宜不可占尽,天下事都是同一个道理,使刀杀人也是如此,每一刀你都须凝神注力绝不分心,但是每一刀都须力留三分,唯此方能出刀疾收刀亦疾,刀势连绵如狂风暴雨,叫对手连个喘息的空儿都不得。”
杨浩心中只记着程世雄的这句嘱咐,他现在什么高明的刀法都不懂,自身的气力也不算高明,但是仗着一股激愤之中的血气之勇,谨记着程世雄对用刀运力的指点,一刀刀劈下去,竟是杀气腾腾,刀法犀利,有如杀神附体。
那名北汉武士被他抢了先机,又兼身披盔甲,行动远不如匆匆奔上战场连轻便的衣甲也没穿的杨浩灵活,被他上一刀、下一刀、左一刀、右一刀,连绵不断地劈下来,一个失手,杨浩已旋风般一刀斩下,在他颈上一劈一拖,“噗”地一声人头扬起,一腔鲜血喷出两尺来高。
热血溅了杨浩一脸,他伸手一抹,便大叫一声,举起微微有些卷刃的钢刀冲到了正压住一名宋军挥拳猛击的北汉战士身后,犹如劈木桩似的一刀劈下,“哧啦”一声就从那名北汉战士两胛之间的脊梁骨一刀划到了尾椎骨上,刀尖深陷,自那人小腹穿出,距那名宋军战士的下体只有三寸距离。
那个宋军被他这凶猛的一刀也吓懵了,火光熊熊中只见杨浩满脸污血、面目狰狞,那宋兵还未及道谢,杨浩已然收刀,旋风般扑向下一个对手……
……
程世雄大营中浑战成一团,程世雄却紧随着刘继业杀出了大营,一开始还有几名亲兵想急急跟上,结果被混战的敌我双方一冲,便失去了主将的身影。程世雄在料定敌人不会重施故技再度偷袭之后放心高枕,结果却等来了刘继业的偷袭,这简直就是在他的部下们面前给了他一个响亮的大耳光啊,程世雄又羞又恼,怒气值已冲盈到了百分之一百二,他在刘继业马后穷追不舍,只想杀了这个不开眼的北汉大将出一口心头恶气。
刘继业马至半途回头一看,竟无一兵一卒被他带回,不禁悲从中来,偏偏那个布袍乱发、手持长戟的大汉还阴魂不散穷追不舍、口里又呜哇乱叫的,顿时心头火起,他拨马回身便与程世雄再战,交手十余合,左肩被程世雄长戟豁开一个口子。刘继业只得拨马再逃,急不择路地逃到一堵城墙下,前边是又宽又深的拒马战壕,刘继业翻身下马,扔下马匹跳下战壕,程世雄竟是不依不饶,一边“直娘贼、贼厮娘,且莫逃走,来与老程一战!”地骂,一面也跃进了战壕。
刘无敌心中这个气呀,奈何单打独斗正是程世雄所长,方才两番交手他已知道论武艺自己不及程世雄,何况此时又负了伤,只得跳下护城河,游到城墙根下,扯着嗓子向上呼喊。程世雄自然不会蠢到游过河去抓他,便只站在河岸这边大骂。
北汉城头守军听得城下呼喊,立即打起灯笼火把,却看不清城下那人模样,不一会儿来了一位与刘继业相熟的将领,识得刘继业声音,忙叫人用绳索从城头顺下一个大箩筐,请他坐进筐去,才把这位灰头土脸的大将军拉上城头。
程世雄指着城头又大骂一阵,担心城中派兵出来堵截,这才翻身上马返回大营。营中此时已经结束了战斗,各营将校正率所部打扫战场,程世雄的亲兵则在一位裨将带领下提心吊胆地追出大营,直到见了程世雄,他们才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