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精疲力尽的民壮倚在一辆大车上,有气无力地道:“丁管事,丁家一天出三天的工钱,一路上待咱们也不薄,大家伙儿心里都有杆秤,东家仗不仗义,咱品得出来。要是还能走,不用你说,大家伙儿就豁出这一百来斤了,可是……咱们真的是走不动了呀。”
冯大掌鞭踏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从前边回来了,他的眉毛、胡子都被风雪刮成了白色,那一身臃肿的羊皮袄如果染成红色,简直就是一个圣诞老人。
他见了丁浩,重重地叹了口气,摇头道:“小丁啊,甭难为大家了,就算大家伙肯豁出这条命去,也是不成了,剩下这段路本来就不好走,大雪一来,连路都看不见了,咱们现在已经在旷野中迷路了,再走下去,用不了多久车轴都得扭断了。”
“那咱们可以使人探路啊,虽说慢了些,总比坐以待毙强。”
“探路?就算咱们找得到路,这车载着这么重的粮食,在厚厚的积雪里也根本转不动啊。”
丁浩看了眼大车的车轮,木制的轮子,宽度不及汽车轮胎的一半,车上载着重重的粮食,完全陷在深深的积雪里,骡马力量有限,在正常情况下才拉得动这许多粮食,这种情形下只怕骡马数量加倍,也很难把车子从厚厚的积雪里拖曳出去。
丁浩茫然看着七扭八歪的车队,精疲力尽的壮丁,不禁一脸茫然,丁家的前程也许他不是那么在意,可是这件事上他付出了多少心血,如今……就这么完了?
过了许久,他的喉结才轻轻嚅动了一下,嘶哑着嗓音问道:“大小姐呢?”
周围的人左右看看,都没发现丁玉落的身影。方才丁玉落还在这里和那些管事们一起苦苦劝着大家,可是这会儿功夫,谁也没注意她到什么地方去了。过了好半天,薛良才道:“阿呆,方才……我看大小姐往那边去了。”
丁浩顺着臊猪儿指的方向看去,前方一片苍穹,远远的与大地的雪白交织在一起。白茫茫的大雪把芦苇都压弯了,芦苇弯成了弓形,苇梢埋在雪里,苇秆毛茸茸的,像一条条狐狸尾巴,在厚厚的积雪上,有一行深深的脚坑。丁浩从车辕上拔起长鞭当拐杖,追着那行脚印走了下去。
那是一个坡,要不是一棵棵芦苇弓起的“狐狸尾巴”,光看那风刮成的一道道雪纹,那雪坡就像海边的沙滩,更像沙漠的浪纹,苍凉而荒芜。
丁玉落独自站在前方,就那么定定地站在那儿。丁浩走到她的侧后,站定,看到她的脸很白,就像她肩头的雪花。苍白的脸毫无生气,使她的人看起来就像一具雕塑。
“大小姐……”
“我问过冯大掌鞭……”
“什么?”
“他说,这样怪异的天气,连他事先也没看出来。这场雪早不下,晚不下,偏偏这个时候……堵住了我们的去路,堵住了我们的生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