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衢、李存勖双方几乎在同一时刻起兵侵攻之际,梁国内部,竟又有惠王朱友能、衡王朱友谅、邵王朱友诲意图谋反,却终究走漏了声息,三人都被罢黜爵位,而被幽禁关押了起来。
朱友能与朱友谅、朱友诲本来并非朱温之子,而是梁国开国太祖的兄长朱全昱的亲生骨肉。只是比起他们那老实巴交的父亲,他们哥仨却是野心不小,眼见他们的叔父朱温这一脉朱友裕早亡、朱友珪弑父,而如今在位的朱友贞暗弱无能……遂动了由朱家长兄一脉篡权夺位的念头。
虽然有惊无险的扑灭了叛乱,但是这也刺激到了朱友贞最为敏感的神经。梁国皇位更迭,都是通过弑父杀兄过渡的,如今又轮到了自家堂兄弟也要谋反,这也让朱友贞立刻意识到:
朕不是还有几个亲生兄弟么?有朝一日,他们不也会因为觊觎皇位,而意图加害于朕?
比起自己的父亲朱温,乃至二哥朱友珪,朱友贞身为人君的致命缺陷反而更多:优柔寡断,意志不坚容易被人利用,过分敏感,而心理抗压能力又极差……而朝中臣子虽然嘴上不说,但是朱友贞隐约也能感觉到,若是与父亲朱温比较,做为一国之君,他更像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终日的焦虑与挫败感,便已经把朱友贞逼到快要发疯,所以他需要赵岩、段凝等“善解人意”的股肱心腹为他排忧解难。然而魏、晋两大强敌挥军杀入腹地,亡国之危近在眼前,却又赶上了朱家宗室子弟意图谋反篡位……内忧外患,终于绷断了朱友贞最后一根试图保持理性的神经,他也已彻底崩溃了……
人如果被逼到癫狂发疯的份上,往往也很容易做出极端偏激的决定。所以疑心猜忌血亲兄弟也将会谋害自己的朱友贞,便下旨诏令:
朱友能等堂兄弟三人虽意欲谋反证据确凿,但是按朱温遗命善待伯父子嗣,继续幽禁看押,反而留着不杀;可是朱友璋、朱友雍、朱友徽、朱友孜这四个梁国太祖直系子嗣,如今魏国大军压境,为避免另有朝臣意图趁机拥立宗室子作乱逼宫、意图夺权,则悉数赐三尺白绫绞死!
当龙虎、控鹤二都指挥使临旨而去,带兵分别扑往各处藩王府邸之后,朱友贞就一直坐在玉阶上愣怔出神,过了良久,他忽的嗬嗬怪笑了几声,随即以一种极为阴森古怪的口吻喃喃念道:
“朱友珪弑杀父皇,而他终究也因朕兴师讨伐而伏诛败亡……又焉知其他皇弟不会效法?晋王李存勖势必要灭我朱家国祚,而魏帝李天衢麾下诸路军旅连夺数州,段爱卿只怕也未必能力挽狂澜……
我大梁危在旦夕,而父皇的基业倘若终究是保不住了……覆巢之下无完卵,待魏、晋大军攻破长安时,不止是朕,你们终究还是要死;可我梁朝国祚倘若能得以延续,你们到底还是要让朕寝食难安……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也怪不得朕不念兄弟情分了……”
皇城本来与大明宫、兴庆宫统称三大内的太极宫当中,有一处宫宇唤作掖庭宫,本来于唐朝时节供宫女居住,还是关禁犯罪官僚家属妇女迭配为奴的去处。然而高耸的宫墙当中,却有凄厉的哭喊声不绝于耳,其中忽然又有一个男子悲愤恚怒的呐喊声骤然响起:
“大胆!你这干军汉分明是假传圣旨,挟制孤至此,竟敢意欲加害宗室子!孤不信陛下要处死自家兄弟手足,我等又无罪过……这分明是有奸邪意图暗害宗室亲王,孤不服……孤要面见陛下!”
忿声呐喊那人,看起来也不过是青壮年纪。然而身为朱温膝下第五子的福王朱友璋,好歹也到了出仕做官的年纪。
本来按朱温的亲生骨肉排序,朱友裕、朱友珪、朱友贞……再算上被朱温视如己出的朱友文。朱友璋则身为梁国太祖皇帝第五子,按他原本的命途轨迹,应该是于后唐灭梁之时统兵坐镇徐州,才没有与其他几个亲生兄弟一同被朱友贞下旨处死。
然而如今的梁国却一直龟缩于关中地界,朱友璋没有机会被外调统掌藩镇,他的年纪又与方今梁国帝君最为接近……朱友贞既然不惜对自己的亲兄弟下毒手,而消除威胁到他皇位的隐患,那么要杀的首选目标,也正是他朱友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