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伦斯和我不同,他是个为权力而生的男人,太纯粹了,也太自我了,因为女王会让他与他的家族走上一个前所未有的巅峰,所以那个男人也会因此陷入对女王无比狂热的崇拜之中,不顾一切的为她燃烧灵魂……好在我们的陛下知道如何正确的使用他,所以我也并不担心这个问题。”
莱艮芬德听到这里,微微挑眉。
“我当然也不是在担心你,年轻人。”古恩希尔德今年还不到四十岁,但是他的年纪和阅历都足够让他轻描淡写的对着眼前的客人说出这样的称呼,“你当然是个聪明人,和我与劳伦斯的幸运不同,你是依靠着自己的头脑和能力进入高塔的……比起幸运这种巧合的结果,我更愿意接纳你这样的存在。”
“您若是有什么话想说的话,不妨直说就是。”
古恩希尔德仍然称得上心平气和,“我猜你来这里,是为了女王不久之前叮嘱过我的一件事情:您在蒙德尚未有多少人踏足的全新土地上圈定了一片地方作为您的酒庄,那个范围不算小了,是需要陛下特意先提醒劳伦斯不要找你麻烦的程度。”
莱艮芬德微微低下头,却不见怯懦瑟缩的心虚。
“是的,先生。”
男人便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
“您在来的路上,有注意过如今的蒙德吗?”古恩希尔德忽然转移了话题,将目光看向了更远的位置,属于高塔孤王的布置已经被一点点被人类的痕迹所取代了,他亲自经手了之后所有的建设工作,可以说,除了他们的陛下,古恩希尔德敢说这里都没有人能比他更理解如今的蒙德到底有多美。
包括劳伦斯在内——古恩希尔德无比确信——哪怕那家伙名义上是钦定的负责人,当然,他也不得不承认,虽然那家伙几乎没怎么实地走过,也没有监督过任何一项工作的进程,但至少在拨款和分配物资这方面,劳伦斯的确是很痛快的。
“我亲自负责了如今蒙德的建设,先生,可以说你走过的每一条路,见过的每一处花园、走过的每一户人家,都是我的心血。”古恩希尔德慢吞吞地开口,“所以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清楚,有多少人希望我能去到一个更高的位置上——至少,这个位置不能比劳伦斯低。”
“但我知道我不能。”
古恩希尔德如此说道。
“——因为我比任何人都知道,如今
的蒙德人民对我的崇拜和信赖,都是本应该属于王的东西,但是他们之中很多人忽略了这一点,他们认为引导他们的那个人是我,做出这么多正确选择的是我,而且因为劳伦斯那个蠢……咳,总之,相信这一套的人比我想象的还要多。”
为那位王效力越久,他就越能理解自己曾经为高塔孤王宣誓效忠的父辈、越能理解自己放弃一切也要去追随女王脚步的大女儿……能为这样一位君王效力,为她分担最重要的那部分工作,而她的光辉伟业中的一部分会留下自己的名字,只是想一想,他的血液都会为此沸腾燃烧。
只是很可惜的是,目前能理解这件事的人还是太少了。
“我拒绝进入高塔,原因也在这里——我代替王做了太多事情,却不小心掩盖了陛下在这里面付出的心血,这是错误的,也是最让我痛心的地方,莱艮芬德先生……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
莱艮芬德沉默了很久,没有贸然回答这个问题。
也许是因为过去高塔孤王的阴影仍在,也许是女王执意将自己的存在痕迹从他们之中剥离出去,也许是因为古恩希尔德的确足够尽职尽责……无论背后的原因如何,事实就是许多人更愿意信赖古恩希尔德,却忽略了站在他身后的那位王。
甚至于,他们之中的一部分,真心实意地不认为高塔的那位王为他们做过什么。
这不曾因为劳伦斯的轻蔑嘲讽产生半分情绪变化的男人,偏偏因为这件事情生了怒。
“我当然可以进入高塔,更近的侍奉在我王的身边……但我知道,我不可以,因为我比起那个位置,更希望蒙德的人民记住王的存在,尊重王的付出,敬畏王的一切——”
古恩希尔德一字一顿的说着,他的眼睛里明亮的柔光被沉重而压抑的阴影彻底取代,他的神情没有变化,语气也没有变化,但是当这个男人坐在这里,选择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什么人的时候,同样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继续在他面前维持着轻松自在的气氛。
“我不愿意看到有人一边接受女王的偏爱与帮助,一边把女王的荣耀换成自己的利益,任何人都不行……任何人,都不行。”
他说的还算客气,而莱艮芬德也隐约明白了这位前辈的警告。
毕竟对外的说法,酿酒的方法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与王没有半点关系。
——的确,若是没有对女王的忠诚和敬畏心的话,他完全可以借此机会将这份功劳彻底纳为己有,毕竟女王的确如此吩咐过,他连那份负罪感都不需要亲自承担。
莱艮芬德不觉得这有问题,他们的陛下也不觉得这有问题。
可古恩希尔德唯独受不了这个。
“我们的陛下自始至终都更希望人类的事情交给自己处理,所以我想,这应当是她期待的结果。”莱艮芬德斟酌着自己的措辞,认认真真回答道,“我们都知道什么才是真实。”
“是的,先生。”古恩希尔德耐心的重复了一遍,“我们都知道,但是,也是只有我们知道……故事的真相我可以告诉我的儿子,若我能活到那个时候,我也可以看着我的儿子告知他的孩子,那么更久之后呢,先生?一百年,一千年,你能确定在千年之后的蒙德,我们的后代仍能记住‘真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