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
乐瑶开始怀疑他的情商,双手撑在座椅边缘,鼓起腮帮嘀咕:“那你还叫我上车。”
“车里没雨。”他没有解释具体原因,目光却落到她那双崭新,却沾着污泥的白靴上。
谈修忍不住想,她今天是不是又要发条说说,哭诉雨水弄脏自己的鞋袜。
乐瑶家离学校不远,车子很快就到。
下车时,她把车里每个人都谢了一遍,气氛好似很融洽。碍于司机跟谈母在场,她没好意思像从前那样跟谈修墨迹很久,爽快挥手告别。
乐瑶背着书包走进小区,回头看了一眼,车子早已没了踪影。她私下给谈修发消息,再次表达感谢:谢谢学长。
对方似乎守在手机前,回复很快:嗯,下周见。
下周见?
乐瑶想,这句话好耳熟,好像是自己经常对朋友说的。
她对着屏幕傻乐两声,给谈修发了句语音:“学长,下周见。”
乐瑶并不知道自己离开后,车内气氛降至零点。
车子往相反的方向行驶,谈修也不跟她故弄玄虚,直截了当地问:“有事?”
谈母抄手坐在前排:“你爸跟姚叔叔今天签了合同,你姚叔叔特别提到你,叫你过去吃个饭。”
姚叔叔就是雪山上那个合作商,他没有儿子,倒是很喜欢谈修。能促进合作关系的事,谈云天当然会努力去做。
行至中途,谈母忽然提起乐瑶:“今天那个女孩……”
谈修眼神一凛:“与你无关。”
他像个叛逆的孩子,谈母却并不想管教,只是警告:“别在学校整出什么丢脸的事。”
司机面无表情,像是早已熟悉这个家庭的奇怪氛围。
二人不像母子,倒想逢场作戏的陌生人。
姚文斌中年还没娶妻生子,因此见到谈修十分喜欢。后来他去国外发展,没精力关注别人家的孩子,本来快忘了,前不久雪山一面,又让他接触到长大后的谈修。
少年身上独一无二的气质和个性都让姚文斌很是欣赏。
谈云天带谈修参与饭局就是为了增进联系,因此他们故意避开工作,只谈生活。
饭桌上,谈云天对着谈修一口“我儿子”,像极了慈父。
酒过三巡,姚文斌提起谈修小时候,“我记得小修以前见到我就喊叔叔,还冲我笑。”
过了会儿又问:“小修现在在哪里上学?”
谈云天迟疑,谈母笑着接话:“市一中,读高二。”
“市一中,那不错啊,果然是聪明孩子。”姚文斌扭头问谈修,“跟叔叔说说,这些年又拿了什么奖?”
这大概是所有长辈都喜欢问,而大部分学生都不愿意回答的问题。
谈修垂下眼皮,眸微眯,有些不耐烦。
谈云天故意端起酒杯,接过话题:“小修不喜欢比赛。”
姚文斌皱起眉头,似在回忆:“是吗?我怎么记得他以前喜欢去参加什么知识竞赛?什么拳击比赛,还经常拿奖。”
“哗啦啦——”
洗手间里,谈修站在水池旁,任由冰凉的清水浸透指间。他站在镜前,静静看着里面那个容颜冷峻的少年,眼里闪过一丝厌恶。
时间过得太久,他都快忘记怎么笑了。
良久,谈修扯出纸巾擦干手指,离开卫生间。
谈母故意等在走廊外,质问道:“刚才姚叔叔问你,你为什么不说话?”
“你想让我说什么?”谈修拧着纸团,垂眸盯着那个被称为“母亲”的女人,眼底划过一丝讽刺:“说谈琪儿把我的奖杯当玩具,把奖牌当项链?还是说谈琪儿因为嫉妒,想方设法阻止我的比赛?”
谈家四口人,没一个好东西,包括他自己。
一群戴着面具人的生活在一起,绝对是无法预估的灾难。
曾经,他也是父母眼中优秀的儿子,学习成绩第一,兴趣爱好全面发展。每一场比赛,他都全力以赴,只要拿到奖励,就能获得爸妈更多的喜欢。
他不断努力,累积的奖杯和奖牌越来越多,那是属于他的成就,也是成为爸妈骄傲的象征。
然而这一切都因谈琪儿的长大,化成虚无。
谈琪儿小时候单纯喜欢他的奖杯和奖牌,把它们当作玩具,一会儿摆在地上,一会儿戴在身上。
那时候妈妈跟他说:“妹妹不懂事,你别跟她生气。”
爸爸附和:“琪儿喜欢就给她,你是哥哥,要大度。”
等谈琪儿长大些,他们又变了套说辞。
谈琪儿成绩不好,旁人时常拿兄妹俩作比较,嫉妒心趋势谈琪儿在谈修即将参加比赛前捣乱,害他差点失去比赛资格。
谈修力挽狂澜,又得第一,“天才哥哥跟蠢笨的妹妹”之类的言论狠狠刺中谈琪儿的内心,她发疯似的冲进谈修的房间,把那些奖杯砸个精光,奖牌稀稀拉拉躺在地上,挂在垃圾桶里。
奖杯的主人怒不可遏,父母却叫他原谅:“妹妹最近心情不好,你作为哥哥要多多体谅她。”
“琪儿也是一时冲动,你奖杯奖牌那么多,再去参加几个比赛赢回来就是。”
他们偏心地把谈琪儿的恶行轻描淡写。
从那之后,谈修不再参加任何比赛。
无人配他的奖杯和奖牌。
……
逢场作戏的饭局散去,谈修独自离开。
雨停了,地上仍然湿滑,身着黑色羽绒服的少年行走在夜色中,踏上025路公交车。他坐在最后一排角落,一遍又一遍阅览着空间那条新发言。
瑶瑶爱吃鱼:【新鞋子被弄脏了,下雨天果然很讨厌。】
那时的空间流行评论互赞,底下的评论内容更是层出不穷,乐瑶并不是每个都回,却跟谢弋修互动好几层楼。
心里像堵着一块大石头,沉重到让人无法忽视,谈修下了车,来到香樟路街道,看见乐瑶走在父母之间。
她换了双鞋,跟爸爸一起接在学校加班的妈妈回家。
“领导只管发布任务,责任全丢给我们老师,又要带班又要教三个班的语文,我容易吗?”肖慧云吐槽着工作压力,父女俩就负责哄。
“妈妈太厉害才会被委以重任。”没人不喜欢听好话,乐瑶知道母亲是为爱操心的人民教师,加班不只为完成任务,更是对学生负责。
“什么重任不重任的,下周要开家长会,还要去找问题学生家访……”肖慧云嘴里絮絮叨叨,脸色已经好看很多。
丈夫跟女儿一个劲夸她,肖慧云终于被逗笑,一家三口相处的画面和谐美满。
谈修站在树下注视这一幕,深幽暮色是他的最完美的伪装。
耳机里一遍又一遍播放着曾经在ktv里录制的歌曲,女孩的绕梁之音句句牵动心弦。
谈修抚着心脏。
那个女孩阳光灿烂,照亮着周围所有的人,不止他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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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多,纪池正在书房挂着耳机打游戏,忽然接到电话,骂骂咧咧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