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眉修如墨痕,眸中英气灼灼,明明有极浓的容貌,又因无情道有着相逆的疏离气场。
此道无情,如琢瑰心。
世间爱欲愁怨于他不过袖外云烟,更修得神色清逸,不染凡尘。
——只能是他,一定是他。
她一瞬间双眸圆圆,喉头还未发出声音,便已经快步奔去。
两人中间隔着许多旁人,宫雾一路绕开挤开他们,向她心心念念许久的人奔去。
直到快要冲到姬扬面前时,她才想起来自己脸上的法术不便公然解开,只怔怔看着姬扬的脸。
青年注意到眼前人的唐突盯视,垂眸浅声道:“哪里来的小狐妖,不怕我把你捉走?”
宫雾在他面前几乎发不出声音,无数情绪快要炸作烟花。
你见谁都要捉走是吗!无情道修还会逗小姑娘呢!
她心有微恼转头就要走开,下一秒被紧紧握住手腕,连同深深掌纹扣在她的手臂上。
“还要去哪?”姬扬低声问道:“知不知道我找你多久了?”
宫雾眼眶红红嗯一声,直接扑到他怀里用力紧抱,许久才松开姬扬,揉着眼睛道:“我长这样你都认得出来?”
青年拿帕子给她擦泪珠,声音很暖:“一望神态便知道是你。“
“改得了皮相,改不掉神貌。”
一人如妖,一人似魔,此刻却都在望着对方直笑,哪管前尘多舛。
言语里,黑鸾扑棱着飞到宫雾肩头,很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颊。
宫雾伸手喂它吃月宫酥的饼渣,好奇道:“我记得信里说,它叫小枳?”
刚好和小橘凑一块儿,也是巧了。
姬扬正要接话,一眼望见她身后走来的红发大妖,扬眸道:“这位是?”
宫雾还在逗小黑鸾,随即快速解释前因后果,将双方身份略作介绍。
不知怎的,她觉得气氛好像有些怪。
听到她深窟救人,又见她已入开阳,姬扬方才漾在眼里的笑意消散大半。
胡丰玉看得清楚明白,失笑拱手。
“我算是始作俑者,不敢说望兄恕罪,今后必会一样样竭力偿还。”
青年仍未松开紧握她手腕的手,声音失了温度,很是冷冽。
“孽缘一段,斩断便罢。”
宫雾仔细一回想,知道自己是被逼着数生数死,确实没法帮这狐狸祖宗说情。
“你终于寻到至亲,我便能放心了。”胡丰玉仍望着宫雾,笑容温润:“刚好我也要辞别远行,回虹陵长留修行。”
他取出半枚扇贝递到宫雾手中,云淡风轻地就此告别。
“如遇险情,随时唤我,或托人去缎红坊传话,不要犹豫。”
宫雾轻嗯一声。
“一路顺风。”
狐仙莞尔望她,即刻扬袖踏风而去,痕迹全无。
宫雾随手把两瓣半贝拿出来,同姬扬讲其用处。
她掰开完好的整对呼来贝,递到师兄手中。
“昨晚我还在贝壳里对着师父絮絮念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遇到你。”
“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我还以为要再等好久好久。”
姬扬轻嗯着接过,低声问:“我身上魔气重吗?”
此刻再度能够重聚,他们像是都在半年里历劫数重。
他并不在意旁人如何议论,但在意她如何看他。
魔气……终归是脏的。
宫雾凑近嗅了嗅,摇头道:“几乎没有。”
“倒是小枳魔气很重,你带她过来时,斋里好些人都吓一跳。”
她摊开手掌任由鸟儿继续啄食饼渣,好奇道:“所以那只六眼豹子,其实是掠来魔蛋给崽子们当零食,后来孵出了小枳?”
“它吃了许多虫尸,魔气染得很重。”
“等再过些时日,更换饮食慢慢调理,也就没有异气了。”
“那我们不急着回谷,”宫雾笑道:“刚好我也在这加铸法伞,还要按规矩斋戒十五日,焚香敬拜后再去接它。”
姬扬同样为此而来,闻声展开手中折扇,给她看其间麒麟踏焰的纹路。
“师姐那把旧剑被沙虫一口咬碎了,我后来只找到些许残片,回头得同她道歉。”
他讲起自己在魔界的许多见闻,任由宫雾接扇细看。
扇柄乃是沉檀墨色,扇骨好似雀翎般狭长轻盈,一折一展间泛着寒光。
但更重要的是,这一看同样是天字重器,哪怕折束不开,一样能见雪色光华流转萦绕,映得墨色更深。
宫雾想起先前自己被那柄仙剑掠去冰窖一般的排斥感受,再开扇时很是小心,怕又被拉进火海一回。
她扬腕展扇,扇间麒麟踏焰而出,笔画丹色均是仙气凛然。
一瞬里雪色散尽,有强劲灵气卷上她的手腕,紧接着有温融热气盘绕而上,先暖掌心,后温心肺。
少女像是倏然抱了满怀春风,许久才想起放下这扇子。
再睁开眼,宫雾喃喃道:“我还以为会被烫一下。”
姬扬笑道:“看来它与你灵缘相投,旁人才拿不了这么久。”
言语之间,两人已走近柜前,小伙计刚去叮嘱完灵玉的事,转道回来愣了一下:“哎?这位是——”
他刚看向姬扬,脸色都变了,方才的伶俐口齿有些结巴:“你,你是谁?!”
宫雾自己戴惯了易容术,转头一瞥师兄的清俊容貌,听得茫然。
“他也被悬赏捉拿了?”
小伙计都没细想那个‘也’字,很是失礼地盯着姬扬看了又看,像是觉得离谱。
“不可能,不可能啊??”
姬扬平静道:“有话直说,到底怎么了?”
“您二位随我来内室一观,请一定过来!!”
说罢那伙计竟然打开了柜台的暗格,邀他们两位进入竹戏斋的内室。
——便是方才胡丰玉在这里,都没有得到过这样的殊荣!
任何铺子都不会轻易让外人走进后台,更何况是竹戏斋这样的至宝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