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玲奈往下缩了一些,用额头抵着他的肩膀。“为了让我和你稍微分开一点,他有话要和你说。”原本要出厨房,拿剩余的盘子时,她站在门口听见了。
“不是。”诸伏高明摸着她的脑袋,“恰恰相反,他是希望我们变成现在这样。”诸伏玲奈羞涩回避,那主动权便跑到了诸伏高明手上。三川光这么做,是希望诸伏高明能主动一些。“小光估计是在帮你报仇,是我太不主动,一味让你付出。”对此,三川光不只一次吐槽过诸伏高明,现在逮到机会了,他是绝对不会错过,让诸伏高明吃瘪的机会。
“真的吗?”
“嗯,玲奈,你没发现吗?每次小光说完,第一件事情便是把优树带走。他是想给我们两个多留点相处的时间。”所以啊,他才会说,真是一个爱操心的弟弟。
“可是我们最近…”诸伏玲奈知道,三川光有时候带走优树也是为了让她和诸伏高明多相处一会儿。有孩子在,父母双方多少有些放不开。
“是啊,我们最近挺好的。”诸伏高明没有松开诸伏玲奈。
诸伏高明的语气,不像是平静地叙述着这个事实。
“我们不好吗?”诸伏玲奈揪着他后背上的衣服,问的时候带着一些小心翼翼。
诸伏高明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一道声音:“我们两个怎么可能关系不好!这可是我的男朋友诶!”和诸伏玲奈一样的声音,一个自信至极,一个小心翼翼。
“没有,我们很好。”
“嗯。”诸伏玲奈闭上眼睛,很享受这一刻诸伏高明抱着她的状态。“这些碗筷我来洗吧,高明,你快点和小光去说话,别让他等急了。”说是洗碗,其实也不用洗太多,家里有洗碗机,她只需要把筷子这类体积比较小的,手动洗完就好。
诸伏高明的手放在她的脸颊,诸伏玲奈发现,最近他特别喜欢摸她的脸颊。
“好…”
……
从厨房走出,诸伏高明眼神示意了一下坐在客厅地垫上的三川光。
两人走出屋子,站在屋外的小院子里。长野不比东京繁华,相应的也没有东京拥挤。最近的房子也和他们隔了五六米。
诸伏高明将双手插进西装裤的口袋,“说吧,什么事。”
三川光比他晚一步走到栅栏边,掏出口袋里的烟盒子,打开,自己拿了一根后,将烟盒子递到诸伏高明面前,“哥哥,来一根吧。”
“我不抽烟。”诸伏高明没见过三川光抽烟,一直以为他是不抽的,没想到竟然随身带着烟盒。“你也要少抽。”这刚刚病好,叼起烟来,真的是…诸伏高明皱眉。
“来一根吧,就当是排解惆怅了。”虽然诸伏高明拒绝,但三川光还是递给他一根烟。“哥哥,走出厨房的样子不太好…”
打火机微弱的光芒在黑夜中摇曳,两根点上火的香烟,在两人的嘴边升起缕缕灰色的烟。
三川光透过玻璃门,看向从厨房间走出来的诸伏玲奈,她在优树身旁坐下,不用想也知道她肯定轻轻柔柔地在和优树说着什么。“嫂子的样子不像是在厨房里发生了什么…”原本以为诸伏高明走出来,神色有些凝重,是两人在厨房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看来是他想错了。
“哥哥,今天,我看到了一些消息。”
“嗯,关于玲奈的?”
“是,是关于嫂子的。”三川光转头看向诸伏高明,“因为调查某人,和他是同学关系的嫂子也被调出来了。”那个某人是指宫久司。“我还是第一次从头到尾了解嫂子。”
三川光印象中的诸伏玲奈是什么样子的?是温和端庄,是谦逊待人,是会无微不至地照顾家人,是会在提到诸伏高明时脸红…他曾经一度以为诸伏玲奈就是这样的人,但当他看到从东京发过来的文件时,说不震惊是骗人的。
三川光看到了另一个诸伏玲奈,那是即使父母离世,也能笑对生活的积极乐观的人,是笨手笨脚,不会处理家务的人。
“玲奈,确实在来长野前,都不太会做菜。”
“哥哥,我觉得你有些欺负人。”一个人蜕变成另一个模样需要多少努力,深有体会的三川光,最有资格说这句话。当他拿到资料的时候,甚至有想过,是不是东京那边的人调查错了?
诸伏玲奈变成这样,转折点是换了一个地方生活,那导火线就是诸伏高明。
“是吗?我也觉得。”诸伏高明深吸了一口烟,原本他是受不了烟味的,现在一口下去,吐出的是多少的惆怅。三川光和诸伏玲奈这几年关系不错,相比他这个做哥哥的,诸伏玲奈这个姐姐做得更加称职。所以,诸伏高明毫不意外,虽然有血缘关系的是他和三川光,三川光还是会帮着诸伏玲奈说话。而且,三川光说得也没错…
“哥哥,你该对嫂子好一些的。”一个愿意离开家,孤身来到陌生的环境,跑来追逐你的女孩,是多宝贵…
“我知道。”
三川光头一次在他这位镇定自若,从不外露情绪的大哥身上,看到了一种叫苦涩的模样。叹息间,他不是当事人,他能做的只有点到为止。
小时候的三川光,哦,那时是诸伏景光,他一直以为父母的去世,对自己的打击比较大。其实现在想想,打击最大的应该是诸伏高明。
因为诸伏景光还年幼,他的低落,他的失语症,在去到东京后,遇到新的朋友后,慢慢改善。除了脑海里时不时会回想起那些片段,但进入新环境的他,随着成长,逐渐会有更多的事情进入内心。那件事情,从悲伤变成了执念,或许他是在伤感父母的离世,但他不可否认,这已经变成了他抓住犯人的执念。当犯人逮捕归案的那一刻,他和自己和解了。
而诸伏高明呢?
他好像从来没有,一个和自己和解的机会…
他不一样。上个月父母离世,下个月唯一的亲人被接到了东京。而他,因为稍微年长些,被留在了长野,这片他们父母逝世的地方。或许每次经过陈旧的房屋时,他会驻步回忆被血染红的玄关,还有餐桌上一道道已经冰冷的晚餐…
他应该会想,如果,只是如果,当时他没有去夏令营的话,这一切,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只是一晚,原本美满的四口之家,死的死,伤的伤,而作为这个家的一份子,他却在外面度过美好的夏令营时光。诸伏高明绝对有自责吧!
死的也是他的父母,被摧毁的也是他的家,他怎么可能不痛!而在知道事情发生的那一刻,他在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因为他不能倒,他还要护住比他年幼的诸伏景光。
所有前来悼念的人,会和他说上两句安慰的话语,也会在最后,把同情的目光转到更加年幼的诸伏景光身上。众人知道因父母离世,沉默下来,甚至患上失语症的诸伏景光有多可怜,却少有人抬头看看,站在他们身后表面严肃的诸伏高明,偷偷埋起来了多少伤痛。
这不怪大家,因为人是感性的,他们会把目光放在更脆弱的人身上。
诸伏景光有了新的朋友,新的经历,他变得越来越开朗,从那片阴郁中走出来。而站在原地的诸伏高明,他在黑暗中逐渐沉默。
诸伏玲奈是照进来的一束光,只是光不可能一直保持明亮,需要时不时地添把火候。而作为添火人的诸伏高明,却在黑暗中注视着这道光。
于是,光开始变得微弱了。黑暗中的小人儿,在发现后,笨拙地想要将那道光恢复原状。
永远只由一方照亮另一方,是不可能的。他想要让光恢复,就要把自己从黑暗中剥离出来,告诉那道光,不必耗尽能量穿过黑暗去寻找他,因为他一直站在她的面前…
“再给我一根吧。”诸伏高明伸手问三川光再要了一根香烟。呼出的烟,模糊了他盯着玻璃窗内的她的视线。
“景光,以后遇到决定走一辈子的女孩,以我为鉴吧。”别让她,收起自己的万丈光芒。
三川光没有想到,诸伏高明会突然喊他的真名。“我记住了,哥哥。”
“嗯,那就好。”诸伏高明转开视线,看向另一个方向,黑漆漆的天空。“还有别的事吗?”三川光叫他出来,应该还有别的事,若只是抽根烟伤感一下,不至于。
“确实有。”三川光拿下,吸了一口的烟,“是关于嫂子父母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