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原梨香泛着凉意的眸子倒映出面前沉默的少年:“或者我可不可以这么理解,打从一开始你就没把我们警察放在眼里。所以总是自顾自闯入犯罪现场,任意使唤目暮警官和千叶警官。如果老好人高木被分在三系,应该也只有被使唤的份。”
“在被地方上的巡警拒绝,认为你是在玩小孩子过家家后,你武断地判定整个警界都是笨蛋,都不配帮你,这件事只有你能解决。”
江户川柯南倏地沉下脸来,但却没有反驳。
他没有刻意看扁日本警察,但心底或许多多少少是有一种“警察不如自己”的骄傲情绪。
“江户川,你很优秀,我们职业组警察私底下也常常惊叹你的才能。”
上原梨香缓缓吐出口气,眼底翻涌起复杂的情绪:“但有时候我会觉得,你其实没有大家想象中的优秀。你聪慧过人,但有时候太过理想化,给我一种……没经历过折磨和绝望的何不食肉糜感。”
江户川柯南抬头对上上原梨香的眼,他皱眉,眼底泛起困惑和不甘。
“你常常对凶手说‘你的家人会开心吗,会因为你为他报仇而开心吗’这样的话。不可否认,你只是想劝人向善,但这句话的说服力太单薄了。”
上原梨香活动手臂从长袖袖口处露出手腕内侧的疤。她低头,右手指腹轻轻摩挲淡化的疤痕。
时光洪流不可逆转,浅色环状的月牙疤会跟随她一辈子。
秋风吹落她眼底的霜,上原梨香抿开个凉薄的笑,轻声叹息:“有时候复仇不单单是为了死去的人,也是为了活着的人。”
阻止杀人是对的,但短短三言两语何以平息心底翻涌的恨意。如果医闹案开庭当日,上原梨香用充血的眼睛恶狠狠瞪着被告时,萩原研二没有轻轻牵住她的手而是直接告诉她“杀人是不对的”,她大概会当即给他一巴掌,让他有多远滚多远,少在这里充当圣人。
道理谁都懂,但坚强活下去的勇气需要慢慢填补。爱和希望都被毁灭之人要的是温暖和重新振作的心。
上原梨香看向江户川柯南:“假设有一天,毛利兰遭遇不测,她的心血被强占、自由被剥夺、身体被摧残,悲惨凄凉地死去。但凶手不仅逃脱法律制裁,还活得愈发滋润,经常在你眼前晃悠。”
“那个时候你还能自信地说出‘小兰不希望我报仇’的话,放下仇恨,勇敢活出自我吗。”
江户川柯南大声斥驳:“我不会让小兰陷入危险的!”
上原梨香短暂地挤出个冷笑。她定定看向他,缓缓出声:“米花市政大楼爆炸案才刚过去半个月而已,你这么快就忘了那天发生的事吗。”
“那个时候你不也在绝望的逼迫下说出‘愿意共赴黄泉’的话。”
“你怎么这么笃定不会有下一次,又凭什么认为毛利兰不会再遇险。因为警视厅对毛利侦探和你的偏爱吗,还是因为你是名侦探?”
江户川柯南:“我……”
上原梨香继续道:“既然提到小兰,我们就展开说说她的事。江户川你应该也意识到了,我对女孩子总是会多一些偏爱。所以在你和毛利兰之间,我会站在毛利兰那边。”
“现在轮到我问你,毛利兰会开心吗?”
江户川柯南愣
住,迷茫地回望向上原梨香:“什么?”
上原梨香看向他,一字一句:“你觉得毛利兰快乐吗?”
江户川柯南终于切实意识到上原梨香话里的分量,他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起码不再像最开始那样充满戒备和敌意。茫然的情绪从明亮透彻的眼眸里晕开,他主动询问:“你指的是我向她隐瞒身份的事,对吗。”
上原梨香点头:“就像你说的,那些因痛失至爱而走上迷途的凶手,他们的家人会因为他们的复仇而开心吗。那么,毛利兰会因为你自顾自打着保护她的旗号而采取的隐瞒手段,感到开心吗?”
“你的隐瞒给毛利兰带去的到底是痛苦多一些还快乐多一些,你明明就看得出来。一边劝慰凶手‘他会开心吗’的话,一边又自顾自做出让毛利兰伤心的事。江户川,你这样处理感情是不对的。”
江户川柯南攥紧裤腿,熨烫平整的裤管被他揪做一团:“可是我……我怕小兰会遇到危险。”
上原梨香皱眉:“我不太理解你的逻辑。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认为小兰知道你的身份后会遇到危险。我以为,你待在毛利侦探事务所的行为才会真正给她带去危险。”
江户川柯南沉默了。
上原梨香没有催促,她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静静等待江户川柯南思考。
秒针转动几圈,风吹在玻璃上发出咔哒咔哒的轻声。江户川柯南长叹一口气,像被抽掉力气般一寸寸弯下脊梁:“你是对的,是我陷入了盲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