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奚旷说,“等贺家把那些旧臣也劝通,再一并上禀。”
“是。”
披香殿恢复寂静,他伸出手,缓缓掐住了桑湄的喉咙。
有千百次午夜梦回之时,他都会看到她躺在自己身下,对着他莞尔微笑,而他却并未耽于这红粉陷阱,冷着一张脸,将她活活掐死。
可她到死仍在对他微笑,宛若嘲讽。
他醒后满身淋漓大汗,却不觉得痛快,只觉得折磨。
此时此刻,奚旷望着毫无起伏的女人,不禁沉静思索起来,这不会呼吸的活人,还能掐死吗?
他这样想了,便也这样做了。
直到亲信在殿外禀报:“殿下,张大夫来了。”
奚旷才恍然回神,松开了手。手指在她白皙修长的脖颈上留下了极淡的红印,却又很快消退不见。
张大夫是随行的军医,听说宁王找他,还以为是宁王出了什么事,提着药箱满面忧色进来,还没来得及请安,就见奚旷站起身来,指了指床上的女人:“看看她。”
张大夫这才发觉他刚才竟然是坐在一个女人的床边,不由面色古怪。但宁王的事哪容他多嘴,他规规矩矩地给这女人号了脉,又小心翼翼地查看了她的瞳孔与呼吸,才道:“殿下,此女已然去世。”
“确认吗?”
看着宁王沉沉的眉眼,张大夫心里一个咯噔,直觉自己说的不是宁王爱听的,但他还是诚实道:“回殿下,疑难杂症老朽或许不敢妄断,但这人生人死……还是看得出来的。”
“下去罢,今日之事,就当不知。”
张大夫告退,亲信正要一同出去,却被奚旷叫住:“朱策。”
朱策回身:“殿下?”
“调些亲卫,守在披香殿周围,另外,把那些要用的文书,都搬过来。”
朱策愣住:“殿下要在这里处理政务?”
奚旷冷冷看了他一眼。
朱策摸了摸头,见张大夫走时已带上了门,才小声道:“清鸾公主虽是用了贺暄的假死药,但怎么着也得三天后才醒,殿下何必现在就守在这里?若是怕她醒得早了逃跑,那就让人随时看住……”
看着奚旷无动于衷的身影,他悻悻地闭了嘴,告退。
朱策走后,奚旷便负手绕着披香内殿走了一圈。
这殿并不大,至少配不上清鸾公主的盛名。就连贺家传来的皇室密闻里都写,清鸾公主十六岁丧母,为圆母愿,曾赴老家撷阳郡为母守孝三年,归京之后,却从原来的宫城中央的长梧宫搬至宫城角落的披香殿,看似是带发修行,实则可能是触犯宫规,失了帝心,私下传闻颇多,但都不可尽信。
贺家那封密报也是有趣,连哪位皇子在哪一年打死了哪个无辜百姓都写得清楚,到了清鸾公主这,却变成了传闻不可尽信,无非就是生怕被奚旷察觉自家大公子与公主曾有过一段纠缠不清的关系——贺家人很清楚奚旷对于南邬皇室的态度,在他们眼里,一旦与南邬皇室有所牵扯,下场不言自明。
奚旷走到书架前,目光扫过那些薄薄的书脊。大多是一些佛经,可边角干净平整,有一些露在外面的封皮,甚至被阳光晒得微微有些褪色——一看便知许久未动。书桌上放着一只砚台,一只笔洗,与一排小羊毫笔,黑石镇纸之下,压着一叠罗纹洒银纸,其上佛经字迹娟秀雅致,只是再仔细一看,前后列的墨色却有些许浓淡之分,显然不是同一天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