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听到她的消息,是几个月后,得知她已在孩子降生当天离世。
那时候程宗明正在参加选举,站在高楼的落地窗前,眼神空洞地望着下面川流不息的马路,浑身麻木冰冷犹如灵魂被剥夺了去。
那一刻他后悔过,也许从那时候起,他就开始后悔了,但这种后悔的情绪并不明显,他封存在内心最深的角落,即便蒙了灰尘也从不打开,更不许别人窥探问询,只在夜深人静梦回瞬间贪婪地想起过那张脸。
后来他遇到了一个跟她长得相似的女人,能让人不自觉想多看想找感觉的女人,程宗明控制不住地将她当成许园秋,跟方嘉萍离婚之后和她过到了一起。
再后来他想,该把那个孩子接过来了,这一次他顺理成章地将人带到了北城。
但程宗明并不住家里,因为那双眼睛像极了许园秋,不禁让他想起和许园秋的最后一次见面,那时她恨恨地看着他说:“既然已经选择了别人,就不要再来插手我的人生,我希望你这辈子也不要后悔,也不要再来找我。”
她在说完之后决然离去,却从此在他心上刻了一道抹不去的伤痕。
程宗明害怕跟程易相处,却又忍不住观察他的动向,回了几趟家下来,他发现这孩子和许园秋一样细心,有干净的卫生习惯,会收拾杂乱的环境,会帮他倒烟灰缸,也会帮他摆齐鞋子。
他知道,这多半是许园秋的父母,也是资助他上学的恩人,他们一家教育出来的好习惯,做事的任何一个细节都像是精心教导过,让他每次回来都能沉浸在穷乡僻壤的回忆里。
他并不愿意多做回想,所以总是停留一阵就离开了。
如今他回到了一个人的状态,明白选择了一条路,就只能走到底走到黑,因为他已经没有了说后悔的机会。
自那天西餐厅破冰之后,梁妍发现这对父子俩联系多了起来。
比如她听见程易无意中会提起“我爸”这个称呼,包括他们程家三父子也准备一起出去吃饭。
这样难得的场面,梁妍自然是不参与,把空间让给他们男人,只在程易准备出发前,给他穿上她新买的男士风衣。
在她给他整理领子的时候,程易搂住她的腰说:“你现在越来越像我妻子了。”
她噘嘴:“没结婚呢,我们这是假夫妻。”
程易立刻就说:“等你生日那天,我们去登记。”
梁妍转起脑子:“那天星期几?”
“周五,民政局上班的。”他早就提前看过了。
“行。”她爽快同意,踮起脚搂住他脖子说,“等我待会回家偷户口本。”
“不用偷了。”程易把她抱进怀里吻下去,“叔叔早就已经把户口本给我送来了。”
梁妍以为他开玩笑:“真的假的?”
程易松开她:“在衣柜最底下那里。”
梁妍立刻跑进卧室去找,果真看见那儿藏着户口本,拿到以后再跑出去问他:“就一本,你自己的呢?”
他当然有打算:“今天去见我爸,他答应会带给我的。”
原来她早就掉入了他的圈子:“好啊你,都一个人计划好了,先斩后奏是吧?万一我不答应呢?”
“前天你不是答应了吗?”
她糊涂:“我答应什么了?”
程易帮她回忆:“前天晚上做完以后,我问你我们先去领结婚证好不好,你点头说好,还抱了我一下。”
说完,他点开手机录音,开始播放当时录下的声音。
“妍妍,我们先领结婚证好不好?”
“好。”
“我没听见,好不好?”
“好。”
梁妍完全不记得自己听他说过,也不记得自己回应过,但对那天做的程度很有印象,因为最后她都做晕过去了,毫无清晰的意识,哪里记得这么慎重的时刻。
“你明显就是趁人之危,不然你干嘛偷偷录音,干嘛把户口本藏起来不让我看见,你就是心虚。”她气急懊恼,“这个不算数,你必须重新再问一遍。”
程易将她肩膀摆正,认真注视着她的眼睛说:“我不是趁人之危,我只是想要记录重要的时刻,妍妍,刚才第二次你也已经答应我了,现在我再问你第三次,我们去领结婚证好不好?”
梁妍故意犹豫了好一会,眼神飘来飘去,才笑着提醒说:“那你待会儿跟你爸吃完饭别忘了带回来。”
程易不会忘记,当晚不仅将户口本带回,还给她捎带了个大红包。
梁妍正在翻书写教案,摸了一下即将裂口的红包厚度,问程易:“你爸给的?”
程易坐下来:“他说上回忘记给了见面礼,这次本来想当面交给你,但是你没有去,就让我转交了。”
梁妍马上有了个计划:“改天我再带你去看我爸,你也得一个红包。”
程易小声说:“叔叔那天给我了。”
“给你了?”梁妍伸手,“在哪?拿出来。”
程易立刻从沙发垫下面拿出红红一包交给她。
梁妍眼珠子瞪着他:“还学会藏私房钱了?”
程易像做错事一样,抱着她哄:“怕你提前知道。”
她说:“以后请自觉上交,这是买房基金,我存到一张卡里。”
程易认真点头:“知道,听梁老师的话。”
周五那天,他们如约去领了证,整个流程走得很快,等待的心情却很漫长,像是能想象接下去彼此携手走过的一生,所有的细节都是平凡而美好的。
从民政局出来,两人手上各自握着鲜明的红本,它昭示着从此有两个名字被牵系到了一起。
程易看了很久才舍得将本子合上,脸上是藏不住的开心:“妍妍,你终于是我老婆了。”
梁妍挽住他胳膊:“那老公现在请我喝杯奶茶庆祝一下。”
程易牵起了她的手,一块朝路边走去。
仿若余生,携手共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