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陆没有拒绝,她觉得爱慕可能只是一个托词,对方想要见到自己,多半是有事相求。
“好吧。”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
崔槬还淡定地坐在雅间里,伸手倒了杯茶,“……我师妹要吃山珍海味了,我这唯有些干巴巴的点心。”
那管事浑身一激灵,脑内的声音已经消失,心思顿时活络起来,连忙笑道,“崔仙君想吃什么,尽管吩咐。”
苏陆离开了钱庄,维持着幻术,不紧不慢地走进对面的玉樊楼。
这一路上,她感到那个群玉宫修士又在盯着自己。
苏陆感到一点点烦躁,甚至瞬间起了杀心,但很快又压了下去,因为如今暴露还有些早了。
玉樊楼的一层是零点桌位,大厅里极为热闹,几乎座无虚席,门前的伙计们个个打扮鲜亮,热情洋溢地迎来送往。
外面的门廊里坐着不少客人,皆是排队等位置的。
苏陆走进去,一个年轻伙计迎上来,尚未说话,大厅里倏地响起一声愤怒的喊叫。
“我这汤里有虫子!”
她顺着声音看去。
在大厅中间靠南的位置,一个又高又壮的男人从座上站起来,一手重重拍着桌面,一手指着桌上的菜肴。
附近有个端菜的伙计,闻言不由走过去看了一眼,才想说话,男人大喝道,“叫你们这里管事的来说话!”
那个伙计走到大厅一侧的柜台后面,与里面的掌柜说了几句话。
掌柜点点头走出来,没有靠近那个客人,转身直接上楼了。
大厅里短暂地安静了一瞬,接着许多人都纷纷议论起来。
“我来这好几回了,头一次听说这种事。”
“我表妹就在后厨帮工,我去看过她一回,他们厨房极干净,怎么会这样呢?”
“……我忽然吃不下去了。”
还有人小心翼翼地检视自己的盘碗杯碟,看看里面是否有虫子。
片刻后,一个容貌清俊、衣衫华贵的青年走下楼梯,方才的掌柜毕恭毕敬跟在后面,甚至半躬着身子。
掌柜的回到柜台后面,前者微笑着走过来,“敢问这位先生有什么事?”
方才叫喊的客人仍然站在桌边,梗着脖子满脸怒火,“你是谁?”
俊美的青年微笑道,“我姓卫,这酒楼是我经营的,一应酒菜准备皆由我过目,所以若是客人遇到麻烦,尽管来找我便是——敢问客官贵姓?”
苏陆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这位卫老板八成就是号称倾慕自己的人,她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有灵压,且是一种刻意隐藏、收敛到极致的状态。
但凡距离再远一些,恐怕未必能感觉到。
“免贵姓王。”
男人冷笑一声,从座位里一步走出来,指着桌面上的一碗白玉豆腐羹,“卫老板,这里面的东西你可曾过目?”
“嗯?”
卫老板有些惊讶地道,“还有这种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近,站到了桌子旁边,慢条斯理地拿起一副干净的木制筷子,在汤里轻轻翻动了一下。
“在哪里呢?”
卫老板疑惑地道,“我怎的看不见?”
那姓王的客人脸现怒容,“你瞎了,这不就在这里吗?”
附近几桌人都伸长了脖子盯着观瞧,然而他们眼力有限,故此看得都不太清楚。
“诸位想看就直接过来吧。”
卫老板淡定地招呼大家,“站在这里也无妨,难道是我老眼昏花了?”
周围许多人都笑起来。
因为他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无论如何也不到眼花的年纪。
那姓王的正要反驳,周围几桌人都呼呼啦啦地站起来,一股脑地凑过来围观。
“呃,确实没有啊。”
其中一个小伙子疑惑地道,“你是说的这盆汤吗?”
“对啊,我也没瞧见。”
另一个小姑娘奇怪地道:“这位大叔说的虫子在哪啊?”
那姓王的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就在这里啊!”
他直接扑过去,仿佛将什么东西从汤里拿了出来,“这肉虫你们看不到吗,你们这群睁眼瞎!”
“哎你怎么骂人啊。”
“你手上什么都没有,这位大哥。”
旁边的人用一种悲哀的目光看着他,“你这,要不去医馆瞧瞧吧。”
周围的客人们纷纷散开,“呃,搞半天是个疯子,这家里人怎么也不拦着点,放他出来作甚。”
那姓王的客人后退几步,“你们、你们在说什么?”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然而惊恐和疯狂渐渐攀上他的面庞,然后渗入了他的双目里,“怎么回事?”
满桌的美味菜肴,此时化作了另一番可怖的模样。
饭粒化作密集蠕动的蛆虫,豆腐里爬出密密麻麻的蚂蚁,肉块抖动着钻出数不清的飞蝇,扑闪着翅膀向他冲了过来。
那些虫子太多了,铺天盖地黑压压的一群,就要将他整个人密不透风地围住。
那人忽然发出一声惨烈的尖叫,跌跌撞撞后退着,向门口跑去。
大厅里的人都知道他是疯子,看着这一番怪异举动,也只是无奈地摇头。
那人太过慌张,在门口摔了一跤,袖子里滑出一个小瓷瓶,那瓶子飞出去撞到椅子上,竟摔破了。
破裂的瓷瓶里淌出一些水,水里还漂浮着被泡得肿胀的肉虫。
“啊。”
旁边桌位上的客人们纷纷皱眉,“这人怎的带着虫子出来吃饭——”
“他方才还说什么饭里有虫子,怕不是就要出来讹人吧,结果疯病发作了,虫子还未放到碗里,却以为自己放了。”
周围的人纷纷点头称是,“大约是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