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火仙尊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如何?”
虞锦书和段鸿都有些惊讶,显然没料到他竟如此郑重,转念一想,兴许也只是辈分问题。
苏陆也愣了。
然而她也得给人家回复,“师兄……太客气了。”
飞火仙尊轻轻弯起嘴角,像是在笑,只是眼中并无笑意,“我姓江。”
苏陆干咳一声,“江师兄,幸会。”
他点了点头,又看向另外两人,“两位仙君可否暂离一刻,我有几句话想与苏师妹说。”
段鸿和虞锦书面面相觑。
还能如何?
段鸿再怎么不愿意,也没有立场说不行,因他本就是晚辈,没有替师叔做主的道理。
又想想飞火仙尊只和他们说了几句话,仿佛邀他们前来只为了客套一番,或许也只是幌子罢了。
其实他真想见的是苏陆?
段鸿一时想到沈家兄妹的死,一时又想到那日用觌镜窥见的一切,不由有些踌躇。
但他也知道犹豫久了反倒惹人怀疑,再看看旁边的苏陆神情平静,一咬牙还是和师妹一起出去了。
殿中只剩下两个人。
苏陆已经将各种最糟糕的可能性都想了一遍,包括自己被搜魂甚至被对方一怒之下宰掉。
全都脑补了一番后,她忽然又不是那么害怕了。
不过事实证明确实是她想多了。
段鸿和虞锦书就站在外面,殿堂正门开了一半,两人完全能看见里面的场景,更远处就是长老们。
而且飞火仙尊丝毫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他重新坐下叹息道:“前些日子,陷冰山那位的封印松动,又有魔物频繁出现……”
大致说了说沈家兄妹向玄仙宗传达的事情。
“……我那几个徒弟们问起此事,我便随口说了一句,阴属灵力克制妖皇的九业真火。”
苏陆大概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飞火仙尊皱眉道:“不曾想他们听了去,竟在落雁峰首座面前胡言乱语,撺掇他带你一同去寒阴狱。”
他是在解释这并不是他的意思。
“我早已说过,若想动那九阴大敕会秘咒,最好是有金丹境修为,否则极有可能在输送灵力时损耗根源。”
飞火仙尊叹道,“虽然说清霄仙尊在侧,必不会让你受伤,但终究是冒险,我自然不会有这个想法。”
他显然对落雁峰顶发生的事一清二楚。
沈家兄妹死了,其他人还在,应当会将那天的事叙说一遍。
当然,他们能回想起的,都是被清霄仙尊修改过的记忆。
他们所记住的,大概也就是沈妙言话说到这里,就因为灵力运转紊乱而昏厥了。
实际上肯定是被搜魂或者摄魂了。
只是这就没人知道了。
不过,她也不敢肯定飞火仙尊是否真的一无所知。
苏陆:“……我明白江师兄的意思了,他们确实提出过想要见我,这事我也知道,但也没什么。”
她叹了口气,“我当年入门时,和秦师兄有点,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其实就是他没瞧上我,我恰巧也不想拜他为师。”
苏陆稍稍有点尴尬,“一点点小事而已,传言里好像我们就势如水火了,其实人家根本不在意我。”
飞火仙尊静静地听着,“我倒也听说,落雁峰首座收徒自有一番想法。”
他并未说挑剔这种词,显然不希望她在自己话里变成没被挑中的人。
苏陆又叹气,“师兄的门人回来之后,是不是说了些什么?”
然后又小声嘀咕道:“……我并没看清来着。”
“好了,这话不用再说了,虽说我最初拒绝,后面也是同意了的,失职就是失职。”
苏陆挑起眉,“你的意思是,其他那些门派的大小事务,如今也都是交由琅嬛这边来决断的?”
苏陆咳了几声,“那话怎么说来着,死者为大,两位沈师侄只是年轻些,我并没有诋毁死者的意思……”
那张纸毫无征兆地消失不见,也不知送去何处了。
飞火仙尊轻笑一声,“我若是说自古严师出高徒,师妹是不是还有一番话等着我?”
飞火仙尊打量着面前的徒弟们。
此时段鸿开口说道:“他和沈家兄妹相处与我们不同,那两人本是带艺投师的。”
说完赶紧补充道:“当然我也不清楚剑圣的名字。”
“……我觉得不像,她刚刚完全没有说谎的表现。”
“师叔也看出来了?”
“而且师尊日理万机,当年又明说不想再收徒,本是他们执意要拜在你门下……”
苏陆将墨锭放在旁边,看了看衣袖并未被弄脏,“因为他板着脸的样子,很像以前学堂里的先生,那先生喜欢骂人打人,故此我们整日逃课。”
然而飞火仙尊本不乐意收他们,更不乐意他们挟恩强迫自己,于是放任他们在外肆意妄为,并不曾严加约束。
“无碍的。”
苏陆想了想,“可是‘慷慨成素霓,啸咤起清风’的霓字?”
虽然事后补充了死者为大的致歉,但也能说明她当时说话确实不过脑子,侧面证明她是一个很放松的状态,想什么说什么。
“她若是心里有鬼,恨不得退避三舍,怎么可能过来磨墨,而且她动作生疏,并不是常常做这件事的,多半还是因为……”
虞锦书含笑道:“我们方才见的就是幻身,并非本体。”
然而苏陆直接就这么理解了,还大喇喇地讲起自己和清霄仙尊之间的事。
以渡劫境强者之力,想要搜魂摄魂再简单不过,甚至一个对视就够了。
苏陆:“他就算变出几个灵幻身一起工作,恐怕也不够吧。”
苏陆更加震惊了。
飞火仙尊看了她一眼,“我单名一个霓字。”
苏陆眨了眨眼,“怎么不直接拜你为师?不是天灵根?”
“我能否问一句,师妹为什么不想拜入落雁峰?”
苏陆笑了一声,“那我习惯了,好多人就觉得外门弟子比内门弟子低一头的,两位沈师侄又是师兄的徒弟。”
“他们本是沈家教养的,入门时年岁都不小了,如同已经定型,师尊还能如何?三番五次让他们收敛,他们也只嘴上答应……”
其实他一开始那番解释,并不是从这个角度赔礼道歉,甚至试探的意味居多,只是绕了个弯子。
“我说句不好听的,师尊莫要觉得我在抱怨,嗯,师尊和我们相处时间也不多,怎么我们就没变成他俩那样子呢?原是沈家不会教养孩子罢了。”
沈家没了,没人能为他们避风遮雨,但飞火仙尊的徒弟,别说中州都没人敢招惹,整个中原九州都是如此。
苏陆沉默片刻,“飞火仙尊是怎样的人?”
他欠了别人,也愿意报恩,但具体如何报恩,他显然想要自己决定,而非是由对方提出。
旁边两人对视一眼。
她越是这样,别人越不容易疑她心里有鬼。
所以哪怕大派看着人多,也只是汇聚了混灵根以上的修士。
飞火仙尊微微挑眉。
她其实没看出来。
苏陆径直走过去,伸手拿起墨条,在一方紫青端砚上碾磨起来,“接连?”
她撇了撇嘴,毫不掩饰情绪,“掌教的徒弟,肯定是门中千娇万宠,人人都捧着,出去之后,他们自然也希望继续这样。”
苏陆:“譬如两位沈师侄在清霄仙尊面前提起我,此举如何如何不恰当,在别人看来有拱火挑拨的嫌疑云云?”
他也摆脱了这两个人,甚至某种程度上说,是他的报复。
“而且她说起沈师弟和沈师妹时,颇有些瞧不上,他们已经死了,她还这样……”
苏陆一行人回到原先的殿堂门前,尚未走进去,那几位长老已经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