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别无他法,想知道魏惜在哪儿,他只能求魏纯宇。
薛凛的睫毛很浓很黑,光线撞入,那一片阴影落在他瞳孔处,显得微缩的黑点更加阴郁深沉。
他确实有很多骄傲,这些骄傲与他平坦无虞的人生密不可分。
他自有意识起,付出的所有努力,都是让自己的骄傲理所应当。
从来没有什么对他来说称得上是挫折,他像根青竹一样,笔直生长,节节攀升,他不信奉什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的父母,他的交际圈,他自己,都是密不透风的保护层,让他可以永不低头。
他垂眸看向膝下,面前就是被摔得崎岖锋利的玻璃块,大大小小,衬在漆黑的地砖上格外明显。
炎炎夏日,没人会穿很厚的裤子,薄薄的冰丝面料经不起任何刮擦。
薛凛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只觉得麻木。
心脏好像不会跳动了,没有滚烫的血液递送到四肢,身体一阵冰凉。
理性和感性剧烈地碰撞着,精神和意志拼死厮杀,他感到精疲力尽。
但他清楚的知道,他现在,绝对没有她那时更冷。
他忍不住想,那天在活动楼,也有很多他的朋友围观着,奚落着,冷嘲热讽着。
可她还是照做了,像是能忍下世上所有委屈,像是早就把自尊扔在冰天雪地里。
她落下那滴眼泪的时候,把划破的手藏起来的时候,到底是什么心情,什么感受?
薛凛一边这么想着,一边闭上眼,微曲左膝。
仿佛时空交错,他自骄阳似火的盛夏回到凛风刺骨的隆冬。
他透过时间,看着那时的她,与她一起,在虚无缥缈的窸窣低语中模糊了视线。
他突然觉得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一切不过是自己给自己的枷锁,他最终还是会选择更重要的事。
魏纯宇却在薛凛膝盖动弹的瞬间跳开了。
他暴躁地踢走地上那些碎玻璃片,狠命揉了揉脸:“操!薛凛你他妈真疯了吧!要跪找我姐去跪!”
他可受不了同龄人这种大礼,所以他不得不自作自受,粗鲁的将薛凛推开。
薛凛睁开眼,眼底却没有一丝波澜:“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魏纯宇唇角抽动一下,对上薛凛的视线,强撑了一会儿,终于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蹲在地上生闷气。
说不惊讶是假的。
他没想到薛凛真能为他姐跪下。
他一个总被人说疯的人,第一次觉得,薛凛再被逼下去,就要比他还疯了。
但同时,他也挺佩服魏惜的。
在他眼里,魏惜就是那种刻板懂事的好学生标本,对于感情根本一窍不通。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稀松平常的年少恋情,能被这两位谈成这样。
魏纯宇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说:“其实我觉得你没必要找我姐了,她这人认准什么就不会回头的,我们全家都拗不过她,也不知道她的个性随谁了。”
薛凛沉默片刻,淡声道:“我认准什么也不会回头的。”
魏纯宇咬着牙,眼中神情有些复杂:“不一样。”
他踌躇了一会儿,在薛凛等待的目光中,朝韩边边他们挥了挥手:“你们先出去一会儿,我说点事儿。”
韩边边早就不想呆了,他不想被任何一边的情绪波及到。
被迫卷入这两家的恩怨情仇,算他倒霉。
一帮人推推搡搡的撤了,休息室里就剩下魏纯宇和薛凛两个人。
魏纯宇短短的时间里,点燃了第三根烟。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能心平气和地说:“我不管你有多少理由,能说服多少人,但在我姐那里,你跟救护车走的那一刻就没戏了。”
薛凛没说话,但难免心一沉。
魏纯宇有些犹豫,又有些恍惚,两指夹着烟,眼睛望向明晃晃的太阳:“她......她亲眼看到魏铭启为了那个女人打我妈,你能想象吗,商业街里,人来人往,魏铭启一开始还沉默的像个鹌鹑,但我妈用手机砸那个女人的时候,他还是做出了选择,当着那么多看热闹的人的面,给我妈难堪。”
“你觉得跟她被污蔑那天,或者说跟你们让她用衣服擦地那天像么?你可能觉得不像,你又没有出轨,你也没有打人,你之前那次还没跟她在一起,后来这次是深思熟虑为所有人好,但在我姐眼里就是一样的,总归是你没有毫不犹豫地选她。”
“我姐个性很强,她能隐忍几年报复我爸,就说明这件事给她的震撼和影响有多大,她一辈子忘不了,一辈子咬牙切齿,你无形中踩到了底线,算你倒霉。”
“我劝你放弃,在她那里,爱情本身也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你看她跟你分手,有半点影响平时学习了吗?得不到最好的,她宁可不要。”
这是他家里的丑事,他原本不可能跟任何人说的。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魏惜对薛凛是特别的,在枫山上那天,虽然魏惜表现的很冷淡,但他还是能感受的到,她看到薛凛那一刻,有微妙的不自然。
以及。
第一次被薛凛欺负后,她还是能跟薛凛在一起,就说明她为了他,可以放下对旁人不会放下的东西。
魏纯宇并不想薛凛瞬间释怀,他打心眼儿里希望薛凛念念不忘,始终是他姐将来众多选择中的一个。
没什么比求而不得更能报复人的了。
薛凛听完魏纯宇的话,有些恍惚。
他想起她那天的歇斯底里,愤怒质问。
那天她奔波一下午,全部精力都用在找证据,证明清白上。
而他早就知道真相,更知道是西尧污蔑,他以为说清之后,她会松一口气。
没想到非但没有平息魏惜的怒火,反而让她更加崩溃。
他从来没想过,他的心知肚明和顾全大局会唤起她那么大的隐伤。
他更不知道,坚定的选择和不假思索的偏爱对她如此重要。
理性是柄双刃剑,并不是任何时候都值得夸赞。
至少那时的她,不需要他靠行为逻辑分析出的真相,而需要他义无反顾的偏袒,那怕在不知道真相时。
薛凛眼底漫上血丝,多日的疲惫让他眼底充血,很多时候都干涩的发疼。
但他几乎执拗地拒绝所有滴眼液,好似在与半年多以前,费力搭建微缩木塔的她感同身受。
他总要知道她都经历了什么,才能明白自己错失了什么。
薛凛嗓音沙哑:“不管她还要不要,我想见她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