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曾经在酆都中看到燕时洵魂魄时的惊艳,邺澧道:“数千年来,也唯有时洵你一人,以生人的身份踏入过酆都,在一众鬼魂中,耀眼得根本无法无视。”
“就算是现在,救援队那些人能进入旧酆都,也是因为西南的乾坤已然颠倒,鬼道当道,人间混乱。而所有人刚脱离鬼戏,魂魄还没有彻底与身躯契合。”
邺澧道:“若不是如此天时地利人和,旧酆都也只有你我,还有那边的蠢货能进入。恶鬼入骨相,上天入地也不会有所阻碍。”
阎王:……我希望你口中的“蠢货”不是在说我,一定是说生人张无病吧?
燕时洵没有注意旁人的反应,他原本带着期冀看向邺澧的眼眸中,星星般的光芒熄灭了。
他之前甚至想要抱有一丝侥幸,觉得或许是自己错看了呢?
毕竟李乘云以身殉道,生前已经承受过诸般苦楚,既然死亡,那最起码,就让曾经肩挑重担前行的人,得到片刻的休息安宁吧。
燕时洵不愿意看到,李乘云在死亡后,还要尽心竭力的为大道和生人考虑。
更甚者,魂魄被鬼怪打扰,无法安眠。
燕时洵最无法接受的一种可能,就是李乘云死后的魂魄并没有前往投胎,或者因为大道的因果而消散。
而是被留在了旧酆都,与那些恶鬼一起,日夜承受折磨苦痛。
到了这时,燕时洵已经知道了为何白师傅和郑树木说,他师父当年在离开白纸湖不远后,就不知去向。
因为李乘云根本就没有离开白纸湖。
以乘云居士惊才绝艳的天资,何以算不出酆都旧址的具体所在?
他甚至没有浅尝辄止,而是深入了群鬼畏惧的旧酆都。
或许,乘云居士是想在这里找寻一线生机,又或者,是早早就预料到了邺澧所言的旧酆都复起野望,所以才于此镇守。
拨开云雾后,燕时洵清晰的看到了曾经被天下驱鬼者称颂的乘云居士,究竟是何等的远见超然。
即便他是那个人唯一的弟子,也不由得被震撼了。
但来自邺澧的证言,却还是冷静的让燕时洵回归了理智。
燕时洵缓缓眨了下眼眸,勉强收拢好自己散乱的思绪,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师父啊……”
为天地计深远。
如果是燕时洵自己做这些事,他不会有丝毫犹豫。
但光是猜测李乘云可能做了这些事,更因此而导致李乘云的一缕残魂被留在旧酆都,多年不得安稳,他就心痛得无法呼吸。
比起让别人来承受,燕时洵更希望所有苦痛都由自己一力承担。
——由他来终结这一切,总好过眼睁睁看着他人受苦,却无能为力。
“不管我师父是因为什么才出现在这里,我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在这种地方受苦。”
行走间,当燕时洵经过街道两侧瘫倒哭泣哀嚎的恶鬼时,他不由得联想到李乘云。
只要稍微想象下,在他没有看到的时候,李乘云会和这些恶鬼一般受苦,燕时洵的眼眸中就满是沉痛之色,心有愧疚,深觉自己绝非一个好底子。
“我要找到我师父,然后带他离开。”
燕时洵勉强让自己的声线保持着平静:“就算师父只剩下残魂,魂魄不全无法投胎……我也要带他走。”
“他的归宿,不应该是这里。”
为了天地众生付出一生的人,不应该和旧酆都这座必然沉没的鬼城,一起陷落。
邺澧点点头,安抚般握住燕时洵的手掌:“放心,时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