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隔着半丈远他已展开了双臂，傅博承双足一动扑入他怀里。他的金冠上有稀薄的雨水，在月下折出一星明晃晃的光。手轻轻抚着他的肩膀，“这样让人心疼，叫我怎么放得下你？”

傅博承没有言语，唯以幽若暗火的目光直视于他。默然相对，心中酸涩难言，眼眶中只觉乾涩，涩的有点发痛，却并无流泪的冲动。周遭的昏暗让他觉得茫然而麻木，那一盏铜鹤街芝的灯火，幽幽暗暗得摇曳似一颗虚弱而空茫跳动着的心。

此时春雨清绵，堂前两株梨树开得极盛，枝条悠然出尘，浅绿英英簇簇，白色纯洁绰约如处子，恍若晓天浮云，铺陈如雪如雾。月色冷淡如白霜，只存了隐约迷蒙的轮廓。风乍起，花朵漱漱如雨，一朵一朵飘零在地，如凝了点点冰雪。偶尔有夜莺低啼一声，才啼破这清辉如水的夜色。

傅博承静默长久，心头豁然一松，似一根紧绷的弦骤然蹦断，反而空落的无所依傍，唇角浮起一丝哀凉的笑意，“明天，能让哥哥过来麽？”

晟致怔了一怔，仿佛是没听清楚他的话，眼中有一闪奇异的明耀的光芒，片刻方道：“好……我明日命人去传他。” 他的声音似饮了酒样沉醉，吻细细碎碎落在颈中。

傅博承不再讳疾忌医，晟致自然是欣喜的，但他的这种妥协，却又让人心痛。这么个骄傲到近乎顽固的人，除非是走到了绝路，否则怎会向他人求助？

雨声沥沥，只觉得灯馨月明，满室风光旖旎。才要睡下，突然一个人影闪现，凭空似的出现在房中。两人猛得一惊，定神一看，来人竟然又是那个头戴红皮小帽的少年！

晟致到了宅子不过就打伞走了几步，身上都犹有湿气，而这少年凭空出现不说身上连半丝水气都无，这绝不只是什么高深的轻功。博承和晟致对视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眼中的意思：“这个少年，不是‘人’。”

“既然是要让神医治病的，你便跟我走吧，也省得神医来回一番劳苦。” 少年对着傅博承不疾不徐道，神色安然若素。全然不知自己的这番话对他们二人来说是多大的震惊。他竟然连他们说了什么都知道！

“不用！”傅博承冷冷地拒绝。他虽然曾经与少年在琴镇相处过一个月，就连和段战的那番纠葛甚至也有这少年的推波助澜，然而今日心境已非昨日，一切和段战，和那段日子有牵连的人，都是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更何况这个小二，对晟致，是存了心思的。

“你一个废物还敢跟我说不行？”少年本不是这样骄矜的人，比起傅博承脾气反还好些，只是看到两人相扣的手，看到晟致脸上从自己出现就凝重的神色，再又想起傅博承对父亲的辜负，说话难免尖锐起来。

“要让他去可以，你必须待在我身边，片刻都不能离开。可否？”晟致突然说话，星眸半睁，脸色还是沉沉的。绝不能让这么危险的人和博承在一起。他是在赌这个少年对自己，是动了真心的。除此之外，他们也确实没有任何筹码可言。

“好！”少年脸上略有喜色。傅博承却怒了，“我凭什么要听你的摆布！”话是对少年说的，眼睛却看向晟致，他突然想起来，和晟致初相识的那年，自己也和少年一般大小，莫非……

这架没有吵起来，因为少年一把抓起他，在傅博承感到一阵晕眩之后，竟然就到了另一处地方。也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