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给谁发着信息。
程沐假装没看见,心里暗暗揣测:
程淮肯定是有了喜欢的女孩了。
毕竟就在刚刚过去的12月份里,平安夜那天晚上,她才刚刚亲眼目睹过程淮把一个平安果放在背包里,带出去。
她家里有个规矩,到平安夜的这一天,所有人都会收到包装精美的平安果——
漂亮的包装里装着又红又大的蛇果,打开就能闻到果子甜甜的清香,还能在包装纸底部看到一小颗黄金做的花生,金灿灿。
程骁南说,这是“一生平安”的意思。
但程沐悄悄观察过,最红最大的一定是妈妈收到的那颗。
爸爸这个偏心鬼!
电影开播前,影厅里的灯突然灭了。
程沐看见程淮最后垂着眼睑看了看手机,然后暗灭屏幕,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这电影拍得太感人,程沐中间好几次忍不住落眼泪。
一直到电影结束,她还没从剧情里走出来。
生活在幸福家庭氛围里的程沐,撒着娇挽着爸爸和妈妈讨论剧情。
最后是程淮忽然拎着程沐的衣领,把她拉开一点:“爸妈,我带沐沐去楼下超市买点喝的,渴了。马上出来,你们需要带什么么?”
程骁南说不用,他们去车上等。
程沐很是奇怪:“刚才那么大一杯苏打水你都喝光了,还渴?”
“嗯,可能太热了。”
程沐沉浸在电影里,丝毫没察觉到这其中有什么不对。
一直到晚上回家后,她错把哥哥程淮的手机当成自己的,按开屏幕,才发现端倪。
程淮和她的手机同款,摘掉手机壳时一模一样,连密码都是一样的1111。
他们家里没有秘密,爸爸妈妈的手机甚至连密码都没有。
条件反射地按开密码后,程沐看见屏幕上是哥哥和爸爸的对话框,时间就在电影开始前两分钟——
【爸,妈能看这个电影么?会不会不开心?不然你们先走,我陪沐沐。】
【没事儿,有我陪你妈呢,看吧。】
妈妈为什么不能看那个电影?
程沐心里起了疑惑,刚要仔细去想,身后突然传来程淮的声音:“拿错了?这个是我的手机嗯?干什么?”
程沐拽着程淮,拉他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哥哥,你们是不是有事情瞒我?”
程淮最开始没想说,但他又不想让妹妹觉得,家里人对她有秘密。
后来他靠着门板,席地而坐,讲了当年他还是孩子时,查到的那些网络上关于妈妈的恶意传闻。
那些太过偏激的词语被程淮略过,但程沐还是气得攥紧了拳头。
她纤细的手臂挥舞在空气里:“他们怎么可以那样说妈妈!!”
后来程沐跑出房间,直冲主卧,程淮听见他爸程骁南笑着逗她:“小丫头,怎么连门都不敲?”
“妈妈,对不起,我不该让你去看那个电影的。”程沐的声音充满自责。
那天晚上,一家四口坐在客厅里,第一次谈到过去那些事。
虞浅早已经不是21岁时把跑车停在程骁南学校后墙闷闷不乐的姑娘了,被孩子们问到怎么看待那些跟风去暴力别人的人,她笑一笑,眼里有温柔的光。
她说,我仍然喜欢听年轻人的声音,他们天真率性,又锋芒毕露,冲动但也一腔热血。只是,如果眼界能远一点点,稍微礼貌一些解决事情,就更好了。
程沐和程淮看见,虞浅说这些时,程骁南始终握着她的手。
他的拇指有意无意轻轻摩挲着虞浅的手背,轻轻剐蹭着她淡青色的血管,像是安抚。
13岁的程沐还处于敢爱敢恨的年纪,不懂得原谅,只觉得那些伤害过她妈妈的人应该会有些报应。
后来听爸爸说,那些人都已经结婚生子,有一些过得还不错,程沐感觉自己快要气得爆炸了。
“他们凭什么拥有快乐的人生?”
那天的谈话本该很严肃,但他们一家似乎总有种能把严肃变成温情的能力。
一壶温热的牛奶安抚了所有人,程沐听见她爸爸说妈妈嘴角沾了牛奶的样子像“11”。
爸爸的口吻,堪称宠溺。
就是宠溺。
程沐吞下口腔里的牛奶,也忽然有种释然。
还好,那些做过坏事的人也许没有得到相应的惩罚。
但妈妈也并没有被那些坏人打到。
妈妈有爸爸,有哥哥,有她,有“11”。
还有很多爱他们的家人。
后来程沐回忆起那个冬天,也许自己就是在那个冬天忽然长大的。
那年的新年格外记忆犹新,并不是因为快乐和热闹,他们每一年都快乐都热闹。
那年的正月里,他们失去了老程和“11”。
老程的身后事处理完的那天,他们一家四口回到家里,夜里程沐梦到爷爷,哭着从睡梦中惊醒。
她睡不着,起身出去,想去看一看“11”留下的猫窝和玩具,但走出卧室才看清,哥哥已经在外面了。
程淮坐在猫窝旁边,窗外冷清月色笼罩着他,他的手指轻轻抚过“11”的猫食盆。
那是他们有一年去陶艺村旅行,兄妹俩亲手为“11”捏的,歪歪扭扭,上面用白色画了“11”的样子。
当时有一根胡子被她画得歪歪扭扭,哥哥还笑过她。
“哥哥。”
程淮转过头,对程沐温和一笑:“你也没睡?”
“睡了,梦到爷爷又醒了。”
程沐坐在程淮旁边,拿起猫食盆,忍着哭腔:“我今天看见爸爸哭了。”
“嗯,我也看见了。”
其实程骁南整个过程都很冷静。
这么多天,从“11”治疗失败去世,到老程突然去世,安排丧事,亲友吊唁,程骁南都完成得无可挑剔。
只有今天老程被安置在墓地后,他安排好车子,送走每一位亲友,最后回头时虞浅就站在他身后,距离他不足2米的地方。
他一回头,虞浅就走过来,和他拥抱。
程骁南才卸下伪装,把下颌放在虞浅肩上,哑着嗓子,疲惫地说:“他会不会还挺高兴,终于能去见我妈了。”
虞浅轻拍他的脊背,用细细高跟细撑着他的重量,说:“爸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