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 第一百五十二章 朔方先生。

允礽踱步。

往左走,又往右走。

漂亮的青年杵在角落里,根本没去管身后喧嚣的争吵。那在他听着,不过是无趣的背景,他一心一意地盯着阿珠看。

和梦中的“贾珠”不同,眼前的阿珠看着岁数和现实相仿,几乎是一模一样。

允礽看着他的侧脸,半晌,在心里默默更正。

不是“几乎”,是真的完全一样。

这就是他的阿珠。

阿珠站在街坊的角落里,就和街上每一个人一样,看着双目无神,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任由着允礽百般打量都没有反应。

噼里啪啦——

身后吵了起来。

摔碎了东西。

允礽看也没看,在碎裂声里,露出个暧/昧的笑,忽而矮身,肩膀一顶,就将角落里的青年给抱在肩膀上。

此处都是随他心意而动,当允礽的想法微微一变,他们身处的场景就产生了变化。

允礽带着阿珠大步出现在了畅春园内。

一直走,一直走,直到了一处嘈杂之所,隔着乱糟糟的官员,甚至还能看到好些个王爷们的身影,仔细一瞧,可都与现在的模样大有不同。

允礽将阿珠放了下来。

然后,将他往树干稍靠了靠。

允礽顺手解开了贾珠的腰带,还没碰到外衣时,他总算听到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那沉沉的叹息就从他的身前响起,似是无奈,似是好笑。

“我竟是不知道,太子殿下有这样特殊的癖好,还寻了一个这么别致的场景。”

那唾骂,横飞的恶意,冲突,皆从屋内传来。那些顺着骨髓爬来的污秽,本该钻进人的耳朵,侵蚀人的意识,却被此时灿然无奈的笑意驱散。

一双手捂住了允礽的耳朵。

很暖。

许是在梦中,这热意,竟是烫得惊人。

贾珠仔细地看着太子,殿下的眉眼微挑,锐利又美丽,微微扬起嘴角,似笑非笑了起来,“阿珠是想帮孤挡着什么?”

“我手酸,所以想搭在太子的身上。”

贾珠答非所问。

太子的眉眼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气和骄矜,可笑起来时那意气风发的模样,非但不叫人讨厌,反倒是昳丽非凡。他亲了亲贾珠的鼻尖,笑吟吟地说道:“阿珠活动筋骨时,是这么活动的吗?”

贾珠严肃着说道:“是的。”

他一边说,一边还揉搓着允礽的耳朵,致力于将其蹂/躏得通红。

咕嘟,咕嘟……

那的确是将外界的声音都隔绝在外,唯独能听到沸腾得如同烈焰浓浆的脉搏。

“阿珠,孤的耳朵要给你搓掉了。”

贾珠这才松开手。

还没落下,就被允礽眼疾手快地抓住。

贾珠看了看允礽,再看看他身后吵闹的画面,朝着外走。

他拉着允礽,一点点走了出去。

“您是故意的。”

“阿珠什么都不说,孤能如何?

“殿下可真是狡猾。”

“不如阿珠。”

两人并肩走了出去。

“阿珠何时能入梦?”

“殿下自己猜猜看。”

“孤猜,是从幼时就要。”允礽蓦地看向贾珠,眼底带着幽深,“唯有如此,才可以解释,为何阿珠在时,孤的情况会更好些。”

“……不都如此。”

贾珠敛眉,轻声说道:“以前,我是看不到这些的。”

他想了想,不紧不慢地说着。

“只是后来,偶尔,我才能看到太子说的这些……”他看向四周,语气带着无奈,“事情。”

这一次,是意外。

贾珠牢记得系统说过的话,关乎那些僧道,关乎宝玉的玉佩,然今日,宝玉的荷包掉在他这里,贾珠随手将它搁置在书桌上,陪着他读了一个下午的书,等到宝玉回来时,才让人拿着回去。

正是因为这下午的陪伴,才导致贾珠今夜被太子拉入梦中时,再一次被太子看到身影。

这屡次的破绽,足以叫太子发现端倪。

贾珠再想瞒下去,也是难以做到。

允礽在街上发现贾珠时,其实就已经确定,那的确就是阿珠。

后来带着他“去到”畅春园,不过是想逼着阿珠自己主动打破罢了。

贾珠捡了些能说的。

然除了系统之外,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

两人聊了聊,太子似笑非笑地看着贾珠,“阿珠瞒着孤这许多事,怎能叫孤开怀?”

贾珠淡定地说道:“太子殿下,难道你没瞒着我什么吗?”

两个大骗子面面相觑。

贾珠摸了摸鼻子,看向远处,“保成,忠顺王府的那把火,不是你放的吧。”他生硬地转移话题。

允礽思忖了片刻,还是默默地放过了之前的话题,假装没发现,回应道:“自不是孤放的。”

话罢,允礽没好气地摇头。

“阿玛倒是执意认为这把火与孤有关。”

贾珠低头笑了笑,“谁让太子殿下前脚刚走,这后脚,火就烧起来了呢?”

这些天,关于忠顺王府到底是怎么起火的传闻纷纷扬扬,然忠顺王世子一口咬定这件事只是意外。

然因着太子那一日,曾去见过忠顺王,这私底下,还是不少人认为,或是和太子有关。

“阿珠为何觉得不是孤?”

“要真的是殿下动手,那忠顺王和世子这几个,应当是不能活的罢?”贾珠淡笑,“可现在看起来,整座王府烧得太彻底,也太干脆。不由得让人怀疑,王爷是不是想借此掩盖什么?”

“阿珠猜得不错。”太子的眉间带着淡淡的笑意,看得出来他的确是心里快活,正因为贾珠猜中而有些欢喜,“的确如此。”

“然,我唯有一事不解。”贾珠看向太子,“若这是忠顺王自己做下的,为何他会将自己烧伤成那样?”

忠顺王自打王府出事那天,就一直徘徊在生死边缘,据说一只脚都踩进地府,说不定就救不回来了。

忠顺王身边都是被康煦帝派去的人手,这件事上应当不会有错。

那这代价,也未免太大。

不管忠顺王有什么目的,都不可能舍己为人到这个地步,要拿自己的性命相搏吧?

“那自是因为,是孤把他关在书房。”允礽慢吞吞地说道,这猛然一句话,解开了贾珠心底的谜团。

……怨不得,不管忠顺王有什么目的,他定是不可能把自己放在最危险的地方。

非得是最安全,最靠谱的地方,才是恰当之所。

然最终,诺大个王府,出事最严重的,反倒是忠顺王。

“殿下是在上门时,就发现了不妥吗?”贾珠微微皱眉。

“那日,孤登门拜访时,忠顺王的表现,都非常正常。”太子慵懒地说道,“只除了一点,他总是有意无意地,想要让孤早些离开。”

忠顺王已然做得足够聪明。

这样的老狐狸,是很难露出破绽的。允礽有所感,乃是一种近乎本能的预兆。在意识到这点时,允礽就暗示身边的人在王府溜达了一圈。

忠顺王知道太子的身边带着人,自然做足了防备。然有些人,是潜藏在暗处,与太子的联络,只在殿下的举手投足间,便已然是一次命令。

等太子将要离开时,守在门外的玉柱儿被允礽招了招,示意他进来说话。大太监面无表情地进门来,就俯身在太子的身旁,仿佛是在听着命令。

直到这时,忠顺王都没看出来不对。

然问题就出在玉柱儿起身后。

太子骤然笑了。

不同于太子在外界的传闻,太子其实很经常笑。他笑起来,自也是好看的。只是,太子在外时的笑,多数是冷笑,狞笑,有时,更带着阴森恐怖的气息,不管怎么看,都不该是正面的意味。

然此时此刻,太子却是带着餍/足的笑意。

仿佛,他刚刚知道了什么绝妙的消息,这眉梢都不由得流露出艳丽之意。

忠顺王是个面相威严的中年男人,他看着十分正派,就连说话谈吐,都非常洒脱自然,“殿下,若是您喜欢,本王手中,还有几幅好画,殿下何不拿去鉴赏鉴赏?这好画,自然该在应得的人手中,本王倒是有些不大相配了。”这话说得那叫一个婉转周到。

太子摇头,懒洋洋地站起身,“王爷这话,就不必了。孤喜欢的东西,要自己拿到手里,方才有那个滋味。”他斜睨了眼忠顺王,“被人送来,那就没那个味道了。”

太子这话,不知为何让忠顺王觉得心中一跳,有哪里奇奇怪怪的。

然此时太子好不容易要走,忠顺王巴不得呢,自然不再追究,连忙跟着太子起身,就预备着将人送走。

然太子走到门口,却是抬手将门给关上了。

忠顺王脸上的笑意一僵。

门外,玉柱儿尖锐的声音已经响起,“闲杂人等,全都散开,面得挡了太子殿下的道。”而后,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听着,就好像是刚才守在门外的那些侍卫太监,都跟着“太子”一起离开了。

可太子不就在他的眼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