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正是他们这一次行动的困境。
正如贾珠所怀疑的,如果不是因为这一次盗窃案,也没有因为伤了贾珠而罪加一等,更没有那两个逃出去的人的话,以他们的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会被关押一段时间处以劳役也就罢了,并不会备受关注。
然而偏偏是这几个差错惹得贾珠对他们穷追不舍,甚至直接查到了京城去。
如今许峰藏在了这群犯人被关在了牢房里,虽然身份应该不会被揭露,也算是安全,可实际上他也失去了对外界的掌控。
只能从这些变化揣测究竟出了什么事儿。
大人直接派人来牢房提走犯人,而不是来牢房审问,便意味着贾珠已经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就说明京城肯定出了什么问题。
是谁搅浑了这一场变故?
“堂主……”
“不要在这里这么称呼。”许峰恼怒发出嘶嘶的声音,那个人受了惊吓,立刻闭了嘴。
这盗窃案自然是有原因的,只是这原因耐人寻味,说出来也未必会让人相信。
而他们选择被关入牢狱里,本也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如果外头再这样下去,那保不准,就该动上一动了。
许峰心里这么想,将自己伪装得更加怯懦,不着痕迹。他瑟瑟缩缩地躲在别人的身后,注视着刚才被审问的人又回来。
从那人纳闷的脸上,怕也摸不着头脑,那知县想做什么?
很快,整个牢房的人都被提审了一遍,就连许峰也不例外,被提溜出去再提溜回来,简直就像是儿戏,因为贾珠问他们的问题五花八门,千奇百怪,大部分都和盗窃案没有关系,而这一回也没有质问他们逃跑的那两个人的行踪。
等回来他们对了一对之后,更加觉得奇怪。
这贾珠,想做什么?
…
纵然夏日再是燥热,可是到了晚上还是有点凉意。贾珠沐浴完之后出门来,一阵凉风吹过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湫。
郎秋的动作不可谓不快,以迅雷之势就将衣服又给贾珠盖上了。
贾珠:“……”
他幽幽说道:“这头发还没擦呢。”
本来就热,虽然他不爱出汗,可是再加一件,也着实太热得慌。
“大人就是因为不擦好再出来,才容易着凉。”郎秋追在他的身后,絮絮叨叨说着。
他的手中还拎着一块巾子,时时刻刻预备着动手。
贾珠把他手里头那块宽大的巾子给扯了过来,挂在自己的胳膊上,“我自己来。”
郎秋可怜巴巴地说道:“我跟在大人的身边,可真是没有用武之地,这贴身伺候用不上,这保护大人,我这身手怕是不够看……”他这碎碎念,让贾珠忍不住想笑。
“你其实这心里头,怕也是不高兴的。”
“……大人,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很不高兴。”贾珠笑眯眯擦着自己的头发,只是光看他动手那个力道,郎秋都害怕大人要将自己的头发给弄秃了。
他连忙几步上前,从大人的手中抢过那毛巾,然后站在大人的身后。
“还是让我来吧,大人。”
郎秋动作贼快,在贾珠抢回来之前就已经开始擦拭。那动作平稳,力气适中,总比他自己动手要好很多。
贾珠:“……这不就做的比我好?”
郎秋:“要不是大人总是爱和小的抢,小的可以做得更好。”
贾珠喜欢亲力亲为。
郎秋的抱怨,他就当做没听到。
“许畅怎么样了?”
“晚上换药的时候我去看过一回,眼睛的伤,虽然看着严重,不过没有伤到里面,再敷药几次就好了,倒是他的外伤,因为这天气太热了,所以耽搁的那几天有些化脓。”这也是为什么侍卫在救出他之后没有立刻送他回来,而是把他送去医馆那边,把腐肉挖掉,在重新上药之后才又送回来。
贾珠闭眼听着,只不过刚才沐浴完之后,那愉悦的气息已经消失不在。
郎秋顿时有些后悔,他可不希望大人因为这样而坏了心情,他绞尽脑汁想要再找到些别的话题来聊,却见大人睁开眼,“为什么要伤了许畅的眼睛?”
“可能是不想……让他看见不该看到的东西?”
“那为了让他不逃跑,不应该打断他的手脚吗?”贾珠沉声,“既然为了阻止他看到东西,不采取蒙眼的方式,而是划伤他的眼睛;那防止他逃跑,最好的办法当然也是打断手脚,而不是将他捆起来……”
“大人的意思是……”
“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留下许畅。”贾珠道,“当初京城的落脚点是走街串巷之后,从街坊邻居里面断断续续拼凑起来的,而后来的盯梢,也是花了一段时间才找到,可如果从一开始这些都是算计呢?”
“大人?”
“侍卫花了三天的时间把许畅带回来,除去来回赶路的时间,他在医馆休息了一天就被带回来,也即使说,侍卫刚到京城,就找到了人?”
郎秋被大人这一番自言自语给惊吓到,这的确不太可能。
简直就像是把证据摆在了眼前。
“去把那个侍卫叫来。”
贾珠开口时,门外的沉九就已经听到了。
他悄无声息的走出了院子,很快带回来那个侍卫。
那个侍卫看着皮肤黝黑黝黑,有些粗糙,不过人很爽朗,贾珠也认得他。
“大人,您有何吩咐?”
“今日许畅只说是你将他救出来的,还不曾问过你当时是如何发现他的踪迹,又是怎么将他救出来的?”贾珠淡笑着说道,“且你将许畅救回,可得好好奖赏一番。”
侍卫的脸色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自己的后脑勺。
“大人,这本就是卑职分内该做的事,而且这一回也很是简单,并没有太难寻。”侍卫说道,“卑职按照大人给予的地址,在回去那天晚上就先潜入宅院里搜查,然后就在一处柴房发现了受伤的许畅。”
以他的身手,想要将人带出来并不麻烦,麻烦的是要怎么避开宅子内巡视的人,最终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逃了出来。
侍卫所讲述的内容和许畅的话能够对得上。
等到贾珠奖励了这个侍卫,又让他退下去之后,他方才看向还守在身边的两人。
“如果你们发现有人跟踪,在只抓住一人的前提下,不立刻离开吗?”
“定然要立刻离开,不然鸡飞蛋打,等着被抓?”沉九皱眉。
“大人,这么看来,果然处处都透着矛盾。”
不该出现的盗窃案。
不该留下的破绽。
就像是掉下来的碎屑在引诱着麻雀,主动跳入陷阱一般。
沉九感觉到一股黏糊糊的不喜。
“大人,牢房中的那些人可要……”郎秋压着声音,“他们如果真的有联系……”
“不急不急,就让他们继续在牢房里呆着,他们未必是铁板一块。”贾珠摇了摇头,“说不定借着他们狗咬狗,更能一探究竟。”
…
或许是因为睡前的谈话,也或许是因为最近贾珠的确心思重,在上床歇息会周公时,他做了一场奇怪的梦。
他很确定是自己在做梦,因为没有入太子梦境那种怪异的感觉。
仿佛才刚闭上眼,又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他躺在床上,看着月光如流水倾泻在地面上,清清冷冷的色调,让他急促的呼吸,在这黑夜中显得有些突兀。
他梦到了太子受伤。
前两天太子的回信刚刚落到他的手里。
在这厚厚的一叠书信里,贾珠总算找到了皇帝,为何会突然隔空派人去贾府的原因。
这自然也是有太子的缘故。
早在当年南巡时,于太子痴缠之下,皇帝就已经许下承诺,说是将来贾珠的婚事必定会为他赐婚。
只不过这个承诺是当着太子的面说出来的,贾珠这个当事人却半点都不知道。
如今皇帝在外,可和太子殿下的书信却是时常有之。
别看康煦帝瞧着威严深重,要是太子哪一天忘记给他回信,这皇帝可老大不愿意了。
就在这样密切的书信来往之中,当太子重提这桩旧事的时候,可别提皇帝的脑门有多疼了。
可皇帝还能怎么样?
还不是只能把太子原谅?
更别说当初这话还是他自己说的。
故而皇帝大老远的,就把这事儿给办了。
太子还在书信里面抱怨,其实太子殿下原本是打算自己来的,只不过是顺带和皇帝通一声气,免得阿玛日后知道给气得半死。
瞧,这显得太子殿下可多孝顺!
然而皇帝知道太子的想法之后,感觉自己的脑壳比之前还疼了。
那自然是不能够的!
反正这长长的书信里面,可起码有三分之一都是在抱怨康煦帝。
太子殿下那个怨气哟!
贾珠:“……”
得亏皇帝殿下阻止了这件事儿,他宁愿是皇帝出面,都不想太子贸然行事。
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所幸除开这些之外,太子也隐晦提到了自己,为何要赶去见皇帝的原因。
一来是这位皇帝陛下又有些身体不适,二来也是因为太子想要印证心中的想法。
而那件事与太子的梦境有关。
虽然总会在梦中看到形形色色的问题,可太子自然不会将那些都当做常态。只要这该死的梦境,不影响到他的情绪,那这些梦也不过是一个渠道,能让太子知道那些或许会发生之事。
有些事情虽然在梦中曾经出现过,可如今却不曾发生。
这或许算不得一桩坏事,可太子却更想知道它的影响有多大。
哪些事会发生?哪些事不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