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有些念头,哪怕只是说出来都是亵渎。

贾珠花了一点功夫,才把太子这一次的冲动给摁了下去。

虽然代价是他牺牲了自己的耳朵。

他不断揉搓着有些红肿起来的耳朵,那烧开的热意让他怎么都有些不对劲,他刚才已经卷走了自己所有的被子,裹着被褥躲到了床的内侧,这才避开了有些躁动的太子

而太子殿下已经起了身,坐到了椅子上。

很好,合该如此。

太子的视线一遍又一遍地落在贾珠的身上,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就仿佛他整个人都被剖了开来。

贾珠清了清嗓子,似模似样,咳嗽了一声。

“……最近这些天,太子身体如何?”

“不错。”太子言简意赅地说道。

“没有哪里不舒服?”

“你才是那个现在躺在床上的人。”

贾珠:“可太子进来时脸色不太好。”

“又一个应该在最开头就问出来的问题。”太子带着一点喜爱的恼怒,翻了个白眼儿,这肆无忌惮的动作做起来却有些洒脱,“今日刚从行宫回来,我就赶来见你。行色匆匆,心中忧虑,自然脸色不好。”

“其实殿下知道我在问的是什么,又为何避而不谈呢?”贾珠动了动,将整张脸从被褥里露了出来,“如果殿下不愿意说,那我也可以去问玉柱儿,我想他总是愿意提供一点微不足道的帮忙。”

他没有在最开始就提出来的原因,非常简单。

在太子心中那个小小的怒气被平息之前,他自然不好问些什么。

毕竟正如太子所说,他现在才是那个躺在床上的人。

他都能想象得出来,若是在太子气头上问起,殿下会阴阳怪气地说些什么,然后再将他堵得水泄不通。

……用嘴巴堵。

那个时候想要从太子的嘴里挖出点什么就难上加难了。

有些时候,也该用一点小计谋。

太子嗤笑,“孤若让他闭嘴,他可连一个字儿都不敢说。”

“他无需说话,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

太子怒气冲冲,或者说他假装怒气冲冲地瞪着贾珠,好一会,才闷闷不乐地说道:“偶尔会有梦魇,睡不好。”

贾珠:“我在去扬州的路上也时常做噩梦。”

这是只有郎秋才知道的秘密。

其实现在青年已经想不起在船舱内接连不断醒来,又因为太过困反而又睡去的反复折腾。可是他虽记不清楚底梦到了什么,可不代表,他不能理解太子那种郁闷。

毕竟当贾珠踏上扬州的土地,那些噩梦随之消失之后,他又开始与太子的梦境共感起来。

也就是这种如同心意相通般的共感,才叫他知道,或者更加明白,太子这些年的遭遇。

“糟糕的噩梦总会叫人难以忘记情绪。”贾珠往边上蹭了蹭,然后又往边上蹭了蹭,直到他抬手就能够抓住太子的胳膊,“我就说殿下眼底的青痕不像是奔波劳累的,上来睡一会儿吧。”

他没有去问那些梦。

有些他已经清楚,有些他问了之后也是没法。

太子看着这一张他刚刚下来的床,慢吞吞地说道:“你在须臾前,刚刚赶走我。”

“我赶走殿下,是因为殿下的胡来,我想让殿下上来,是因为我想和你躺在一块。”贾珠软绵绵地抱怨,“你上不上来?”

好呀,这还催上了。

太子一边爬上了贾珠的床,一边恨恨自己的没底线。

怎么就让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了呢?

只不过这样的想法在他们两人又黏乎到一块之后,就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甚至能够感觉那种从心里蔓延起来的满足感。

不过片刻,太子就睡着了。

贾珠摸着他的头发。

轻轻的。

过了好一会儿,他在确保太子真的睡熟之后,才轻轻用唇蹭了蹭太子的眼角。

好一会,他也靠在太子的肩头睡着了。

他睁开眼时,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床帐。

外边是黑的。

青年就靠在他的身边。

湿热的气息扑打在他的耳边,稳定的呼吸,代表着他还没有醒过来。

太子这一次醒来,并非被梦所惊扰,而是睡饱之后的自然醒。

他已经有些天没享受过这个了。

正如贾珠的担忧,他近一个月来做梦的频率直线上升,几乎每天入睡之后都会被梦境所惊醒。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太子虽然年轻气盛,活力十足,可不代表他在将近一个月的睡眠不足之后,还能保持多好的状态。

更加麻烦的是,皇帝也发现了太子的睡眠出了点小问题。

毕竟太子从来没有过,在陪同用膳时险些睡过去的失误。

在康煦帝问起的时候,太子含糊不清地用睡不好搪塞了过去,但过没两天,皇帝就突然决定回皇宫,这或多或少是和太子有一定关系。

太子不能说,完全没有感觉到。

不过皇帝也并没有简单粗暴地要求太医查看他的身体,自从太子长大之后,皇帝那种独断专行的行为就少了一些,虽然还是将太子看得很紧,但是一定程度上也是放手了。

但是太子也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在阿珠身边睡得这么舒服。

这可能是他这最近一个月来睡得最舒坦的一次。

他侧过头去看着,趴在他的肩头睡着了的阿珠,虽然这压得他的胳膊有些酸痛,可是太子丝毫不想打扰他。

他能看得出来贾珠脸上的病气。

他对于贾珠去扬州这件事还是有些恼怒。

本不该是他。

有那么一瞬,太子的脸色显得尤为可怕。

他讨厌青年病怏怏躺在床上的样子,尤其是每次都会将他的医案送到太子的桌头,看着太医或者大夫重复的观点,都会让太子产生一些怀疑——倘若阿珠是在骗他呢?

他派出去的人找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曾经那个游方大夫的踪影。尽管秦少尚和秦府都确定了存有这么个人的存在,然而一种药散当真如此神奇,能够叫人的身体呈现出这般状态吗?

太子注视着贾珠,手指轻轻地抚摸着他的侧脸。

这轻微的举动让贾珠忍不住动了动,好像是有些清醒,但是又在太子的安抚之下闭上了眼。

他清楚意识到他现在的情绪,不能叫贾珠发现。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到贾珠意识不清地抬了手,在太子的身上胡乱拍动,那个动作有些迟缓,像是人还困在睡意里,他一下又一下轻拍着,咕哝着低语,“没事……我在呢……别怕……”他蹭了蹭太子的肩头,像是终于被周公给打败,又睡着了。

太子沉默地看着他,双眼有些失神。

那些黑暗里滋溜出来的小火苗,被这随意的动作给拍灭了。

这并非说那些情绪就不复存在,只是莫名其妙不那么阴郁。

他叹了口气。

然后,又叹了口气。

太子将他身边这个大宝贝用力地抱在了怀里,不顾这个动作会不会让刚刚被他安抚着要睡着的阿珠又醒过来……这不能怪他不是吗?

要怪的话也该怪青年自己,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动作来扰乱他?

真是糟糕。

每一次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对他多么重要时,都会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浮上心头。

不够……

允礽坐起身,他该……

他看向屋门外,好似这样,就能看透遥远的黑暗。

林黛玉在贾府适应得还算不错。

兄弟姐妹们,正如大哥哥所说,都是些性情温和之人,相处起来也不难。元春迎春探春,这几个姐妹都带来了自己的礼物,更别说宝玉了。

对于宝玉,黛玉总有一些困惑。

她从前不曾见过这么肆意的少年,特别黏糊,又带着随性。他们两人的关系倒是远比旁人预期的要好上太多,不多时就同进同出。

两个玉儿坐在贾母身边,总会叫老祖宗笑呵呵的。

王夫人并没有来得及

阻止,因为她此时并没有关注到这些细节,她的整副心思都落在了她的大女儿身上。

元春今年六月就要出嫁了。

这是府上难得的喜事。

尽管期间遭到了贾敏去世的打击,但她绝不会让自己大女儿的婚事受到任何干扰,这件事上她亲自操劳起来,各种木材布料都如流水般地涌入贾府。而元春也不再参加其他的宴席,而是一心一意做起了自己的嫁衣。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未必真的要自己把嫁衣做好,但是元春想这么做,自然是因为她的意中人叫她欢喜。

而王家和贾府两边,对于贾琏与王熙凤的婚事,也有了默认。

大房那边在确定贾琏的心意之后,并没有阻止这桩事。

其实王夫人对这桩婚事,并不是十分满意。

假如是她掌权,又或者说张夫人不在,那王夫人对王熙凤嫁入贾家这件事儿,自然是欢喜的。

贾琏是大房唯一的儿子,把王熙凤嫁给他,自然而然也就笼络了大房,这对于王夫人来说,当然是一件好事。

可是现在贾府虽然看着二房势大,可大房还是贾府正正经经的管家人,王熙凤嫁入贾府之后,未必会听她这位姑母的话。

毕竟在她的上头有着正儿八经的婆家。

张夫人颇有手段,王熙凤一旦嫁过去,王家的态度,如何就不可知了。

至少他们对于王夫人所说的话,就不会再如从前一样那么一心一意听着了。

毕竟他们还有另外的选择。

但如果张夫人都没有阻止这件事,那王夫人身为二房的人,自然更加没有资格阻止,尤其是王府对于把王熙凤嫁进来这件事儿还带有着热情的时候……

她就更不可能劝说得了王子腾夫人了。

左不过这件事儿暂时没有成行,王夫人就劝说自己,莫要再想这件事儿。

“母亲。”

屋外响起了元春的声音。

漂亮端庄的大姑娘出现在了门口,脸上带着淡淡笑意。

“父亲说,他来了。”

她有些羞怯地望着母亲,“我想去见见他。”

王夫人朗声笑起来,“你们已经定过亲,自然想见就见,何必来与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