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和掌门夫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该如何将宝扇送上云凝峰,准备多少行李,差使多少丫鬟小厮。
宝扇眉峰微凝:“能让外人进云凝峰,已经是不易之事,若再大费周章,弄些丫鬟小厮地跟去,难免会惹人非议,也会让云英……师兄落人口舌。”
她声音放轻,似乎是犹豫很久,才想出了一个合适的称呼,来称呼谢文英。
宝扇的一句话,堵住了掌门和掌门夫人的所有想法,他们只能按照最普通的行李,为宝扇打点准备。
屋内渐渐安静下来,萦绕在宝扇鼻尖的,是淡淡的药草味道,和焦炭燃烧后残留下来的暖意。这样的味道,宝扇从出生起,每年都要闻,足足闻了一十六年。按照高人诊脉,她身子虚弱,活不过二十生辰,那就意味着,她还要再闻到这样的味道四年,那之后呢,她会待在这样的屋子里,带着药草和暖融混合的气味,沉沉睡去,而后一觉不醒吗?
若是宝扇将这般的猜测,告诉给掌门和掌门夫人,定然会得到他们的怜惜和轻哄,让她不要胡思乱想,定然不会如此。可宝扇知道,这就是她最终的命运——从出生起,便缠绵病榻,而后不到二十生辰,便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屋内,离开的悄无声息。待她走后,掌门夫人会痛不欲生,病倒在床榻上,掌门迫于无奈之下,去书一封,给曾经在自己门派修行过的谢文英,求宽解掌门夫人心病的良药。而后谢文英便会离开云凝峰,他那位备受追捧,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师妹,也会偷偷地跟着下山,给谢文英招来很多不痛不痒的小麻烦,接着二人便会在经历误会——和好——生死难关后,彼此打开心扉,终成眷属。
宝扇眼神淡漠地看着这一切,直到梦中的仙人开口,声称有办法能挽救宝扇的早夭不足之症。
这种法子被称作秘法,不为人所知,只是因为这种方法太过凶险,且很少有人会心甘情愿地去做,为了防止有人心思不正,利用此等办法,便将这秘法封存。此等世间,能引灵气入体,修炼武功,同样也能以灵气滋补身子,延长寿命。若有大运道者,心甘情愿地取下三滴心头血,以血为誓,情愿与身边人共享寿命,便可解决天生不足之症。只是如此一来,大运道者需要与身边人同生共死,且寿命被缩减至与普通人一般,其中唯一的受益人,便是得到寿命的身边人。如此不对等的法子,恐怕哪一个大运道者都不会心甘情愿地去做。
梦中仙人语气悠悠地说着,他似乎只是一个旁观者,给了宝扇求生的法子,但这法子,好比是让身体孱弱的宝扇,去取下悬崖峭壁旁的草木,万丈深渊下的宝物一般险峻,而且难以实现。
宝扇自然清楚梦中仙人所说的大运道者,是何人。无非是云凝峰的大弟子——谢文英,梦中种种,都围绕着谢文英和他身旁的小师妹周转,仿佛他二人是这世界的中心。大运道者,除了谢文英,不做他人之想。
于是宝扇一觉醒来,便蹙着眉头,神思不属地向掌门和掌门夫人暗示,自己时日无多,唯一的心愿,便是上云凝峰一观。她素来乖巧听话,从未仗着身体孱弱,便故意使性子闹脾气,这还是宝扇头次向父母提出过心愿。她琥珀色的眸子中,满是希冀与期盼,叫人如何能出声拒绝。掌门便言辞恳切地修书,希望谢文英能接宝扇去云凝峰小住,如今果真成了。
宝扇离开红叶镇时,鹅毛大雪刚刚停下,但空气中的冷意丝毫没有散去。宝扇裹着厚厚的披风,骑上掌门和掌门夫人为她准备好的“专属坐骑”,独自一人离开了。
身下的坐骑,蹄子踩在雪地里,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宝扇小巧挺翘的鼻子被冻的通红,她轻轻呼吸着空气,是清透,干净的味道,一点儿难闻的药草味都没有。宝扇转身回望,白茫茫一片的空旷地面,唯有两个相互依偎的黑色人影,显得尤其明显。宝扇朝着两个黑点点状的人影,轻轻挥舞着手臂,而后朝着云凝峰出发了。
云凝峰上,听闻素来醉心武学的大师兄,近日除了练习武功,修身养性外,还热衷于摆弄屋舍。直到性情活泼的弟子前去询问,才得知,大师兄并非为自己装扮寝居,而是为了远道而来的熟人之子。
曲玲珑嘴角下撇,神情是明显的不高兴,白季青见状,没有如同往常一般去哄她,反而饶有兴致地询问着刚才回话的弟子,言语中满是好奇:“哦?那大师兄可曾言明,来云凝峰的是男是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