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价比寻常油纸伞的市价高一些,但已经在书生能接受的范围内。他口中嘀咕着“太贵了”,却还是蹲下身,在摊上挑选起来。
每一把伞的伞面都是贺枕书精心画的,有山水、花卉、动物,每一幅都比那晚他随手画出来的小猫更加好看。
但书生更关注的,是那绘图旁边的诗句。
“这些诗是谁题的?”书生问。
贺枕书:“是我写的。”
书生嘟囔道:“难怪了,文绉绉的,看不明白……”
贺枕书:“?”
不是读书人吗?
他写得很直白了吧???
贺枕书默然片刻,果断选择岔开话题:“您是要自己用,还是想送人?”
这书生看着身形羸弱,不像是会在家里干活的人,大早晨来买伞自己使用的可能性不大。可他既不关心绘图,也看不懂诗句,也不像是单纯欣赏他的伞面。
就只有最后一种可能。
果然,书生支支吾吾一会儿,才低声道:“……送人。”
贺枕书大致能猜到书生的意图,从摊上抽出一把伞:“这把并蒂莲如何,同心同根,永不分离,送心上人最合适。”
书生眸光微亮,意识到贺枕书说了什么,又涨红了脸:“谢、谢谢。”
他不再嫌贵,痛痛快快付了钱,抱着伞离开了。
贺枕书把钱收好,弯腰整理被翻乱的摊子,听见身后裴长临说话了:“你喊一百五十文,他多半也要。”
读书人大多都不顾家,花钱比寻常农户大手大脚一些。何况那人是为了给心上人买礼物,比起铺子里的珠钗首饰,一把油纸伞可便宜太多了。
“话是这样没错。”贺枕书道,“但又不是每个客人都把这东西当礼物买。”
大多数人买油纸伞还是为了实用,外观做得再精美,这也不过是一把伞,作用不过是用来遮挡风雨。
裴长临喊那价格都快比平时贵一倍了,怎么可能卖得出去。
“怎么会卖不出去?”裴长临道,“我若能画成这样,三百文都不卖。”
贺枕书:“……”
裴长临还真能做出这种事。
这人先前刻过一个木雕,一只巴掌大的小兔子,托人来镇上卖偏要喊价五百文,结果放了半年都没能卖出去。
到现在,那只兔子还在他屋里放着。
虽然在贺枕书看来,那只兔子的确雕得十分精美,也完全能值那个价,可……
总之,让裴长临来定价就是个错误。
贺枕书心下叹息,把摊上的货物摆放整齐,才回头去看裴长临。后者不知什么时候把那竹筒和刻刀又拿到了手,在牛车上坐得四平八稳,不紧不慢地雕刻。
“你什么时候拿回去的?”
贺枕书还想去抢,裴长临不躲不闪,在他动手前开了口。
“别乱碰。”他刮下一片竹屑,语气依旧很平静,“这东西做完至少能卖七百文,弄坏了你赔?”
贺枕书动作一顿,怂了:“那、那还是算了。”
他灰溜溜回去看摊,没留意到裴长临眼眸低垂,唇角却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平时瞧着那么聪明一个人,他说的话倒是全都深信不疑。
小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