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3日,上午六点五十分。
尽管现在的时间还算早,但医院从来都处于忙碌的状态,与所在何时无关。
廊道口能看见行色匆匆来来往往的护士们,道口狭窄有限的范围内,短时间经过的人数却是很多,会让人有点目不暇接的感觉。
彼时,佐藤美和子已经敲了门准备进入病房。
而这边松田阵平见到丹羽飞鸟没有跟上,侧头一直在朝道口的方向看,皱着眉毛的样子微微出神,他便叫了一声:“飞鸟?”
“啊……抱歉,不小心走神了。”飞鸟有点心不在焉地回应道,目光下意识地还在往廊道口瞟。
观察敏锐的松田阵平自是察觉了飞鸟有些古怪,他朝女孩的位置靠近几步,稍稍弯下了腰,让自己的视角能与女孩所看的方向持平。
松田阵平也朝着飞鸟刚才的视线所向看了过去:“怎么了?在看什么?那边有什么东西吗?”
“没……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看错?”
“嗯,刚才好像看到我妈妈了。”丹羽飞鸟把自己看到的告诉了松田阵平,但很快她的下一句话就又把自己给否决了,“不过这种事肯定不可能啦!三年前我妈妈还在神奈川的金井综合病院上班呢,她怎么可能在这里,对吧?肯定是我看错了。”
因为距离拉远且还有来往的人影重叠的缘故,飞鸟最终还是把刚才所见当做是自己的错觉。
因为她很清楚,在当下的这个时间里,丹羽凉子根本不可能在米花中央病院工作。
飞鸟是在这个时间线里的次年,学校请她和她的监护人也就是丹羽凉子三方会谈,讨论关于她的高中升学意向问题时,她才知道丹羽凉子需要工作调动。
丹羽凉子担心影响了飞鸟的学习问题,才一直隐瞒没说,直至在升学意向上需要将这样的问题考虑进去。
当然,即便知道丹羽凉子的出现在东京是“不可能”,飞鸟还是认真回想了一遍于她而言的三年之前的11月3日,在那一天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事。
她记得那天晚上好像丹羽凉子没有回家,但是以丹羽凉子的工作性质,不回家也是一种常态。
非要说点不太寻常的,就是那天傍晚,是飞鸟去保育园接当时只有四岁的弟弟丹羽和树回家的,因为保育园的老师给家里打了电话,说和树一直没人去接,凉子也联系不上,所以才把电话往家里打。
飞鸟只当是母亲在医院很忙,忙到电话都顾不上。毕竟医院里什么时候会发生紧急状况,谁都说不准。再者,丹羽凉子第二天就回了家,飞鸟也问起了前一天怎么回事,凉子的回答是工作太忙太累了。
这个答案和飞鸟自己的猜测一致,因此飞鸟便没有再多想。
陷入回忆中的思绪闯入松田阵平的声音:“如果担心的话,一会提取完山田桃香的证词,我陪你去护士台问问情况。”
“诶?”
“诶什么诶?你不想问吗?”
“想问的……”
“那不就行了?好歹我也是个警察,能比你自己问到更多信息吧?”
“说得有道理,谢……嘶痛!”
指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在飞鸟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不用跟我客气到多说废话。”松田阵平打断了飞鸟礼貌性的道谢行为,“走吧,你不是要见见山田桃香吗?佐藤都已经先进去了。”
注意力总算转回来的飞鸟这才发现,病房的门已经被打开了,门外站着的只剩下了她和松田阵平两人。
503号病房是双人病房。
山田桃香的病床在靠窗的那一侧,她的隔壁病床是个六十多岁的姓藤原的老太太,大
概是已经被烦怕了,整个人都裹在了被子里,在病床上坨成了个小山包,完全不露头。
两日前的山田桃香受了重伤不省人事,如今见到的她已然大不一样。
虽然她脸色还是因为体虚而略显苍白,但是整个人的精神气都非常好,连她那一头泡面般的头发,都看起来十分有精神地坚.挺着难以变形的卷曲弧度。
佐藤美和子是先进的病房,她伸手去胸前的内衬口袋里掏证件的时候,山田桃香就已经十分自来熟地和她聊了起来。
“哎呀是搜查一课的警察吗?”
被抢了台词的佐藤美和子愣了愣,但还是公式化地出示了自己的警察手册:“我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佐藤,我……”
“哎呀我猜对了我就知道是搜查一课!这精英气质一看就是!”山田桃香显得很兴奋,听完佐藤美和子的自我介绍就开始开启了话痨模式,“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的搜查一课的警察,以前都是在电视上看,这年头女警察都这么好看的吗?对了,你们把山田渡那个天杀的死鬼抓起来了吗?我这个腰啊就是被那个死鬼给捅的。哦对对还有,今天是过来找我做那个什么……审问的吗?快问吧快问吧!我还没有体验过被警察问话的感觉咳、咳咳……咳……”
一口气说了太多的话,情绪激动又牵动了腰间的伤口,山田桃香重重咳了几声,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后被迫噤了声。
她似乎还有很多话想说,但是病痛压制了她的精力,以至于她干张着嘴,半晌也能没说出一个字。
佐藤美和子有点无语,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她十分冷静地控制着已经开始烦燥地情绪,外在表现也只是微微皱起眉毛,没有更多了。
隔壁床的藤原老太太就没那么淡定了,在病床上用力翻了个身,把床板弄出了很大的声音,用这个举动抗议式的来表明了此刻十足的不耐烦。
眼见着山田桃香马上又要说话了,佐藤美和子慌忙打断道:“山田太太,您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好,不用自己说这么说。”
“我……我……咳咳……”
“您还好吧?需要帮您叫护士吗?”
听闻这话,缓过气地山田桃香大喜:“叫护士好啊,把护士叫来一起听,多难得啊能和搜查一课的警察讲话。”
佐藤美和子:“……”
这根本就没法好好沟通。
彼时,松田阵平和丹羽飞鸟也一前一后地进了病房。
走在前面的松田阵平双手插兜,形似j家步的走姿随性又嚣张。
刚才那阵絮絮叨叨的对话,他听见了的,走进了病床之后,他非但没有给佐藤美和子解困,还寒暄似的用古怪的语气搭起了腔。
“哟,看你们聊的不错啊?”
佐藤美和子忿忿瞪了他一眼,心里在暗骂是哪只眼睛看到不错了分明就很难缠。
山田桃香应接得很快:“是啊是啊,你应该是佐藤小姐的搭档吧?我知道你们搜查一课的警察行动都得双人一组。”
松田阵平当场发挥了他说话难听的优秀技能,他笑了笑:“阿姨你知识学的挺杂,知道的还不少,就是废话太多了,你只要问什么答什么就够了。”
这话说完,山田桃香刚才还在狂喜的脸瞬间黑了。
“你怎么说话的?叫谁阿姨呢?你知不知道我是可以不配合你们的调查的,因为保持沉默是我的权利。”
松田阵平点点头,十分认可:“行,那你从现在起就别说话了。”
山田桃香:“……”
本来就没法好好问出有效问题,佐藤美和子当即把松田阵平拉到一边,压低了音量斥责道:“松田君,你怎么能那样说话?把话都说死了她怎么还愿意和我们聊啊!我们还有任务,她要是生气
真不配合怎么办?”
松田阵平耸了耸肩,好像事不关己:“那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松田君!你认真一点啊!”佐藤美和子的眉毛皱得很紧,表情里全是无计可施的焦急,“山田渡那边只要没有证据就什么都不说,动机的突破口或许就在他前妻这里,你还那样说话,她要是真的不配合要靠我们自己调查,那进度会很慢的啊……”
“放心吧她憋不住话的,一会就会主动交代了。”松田阵平打断了佐藤美和子的担忧。
“哈?”
松田阵平拍了拍佐藤美和子的肩膀,完全就是一副“接下来交给我你别添乱”的强硬态度。
佐藤美和子显然信不过,但也只能干看着自己这位总是不按套路出牌的新搭档朝着病床那边走了几步,然后,隔着墨镜开始和病床上的人对视。
松田阵平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看,嚣张的姿态给人一种恶.势力的压迫感。
“干、干嘛啊……”山田桃香被盯得瘆得慌,尤其墨镜的遮挡让对方的眼神成为了未知,这点能够无限脑补的空白,让她越来越不自在。
松田阵平:“你不是不说话了吗?”
山田桃香:“……”
借着山田桃香注意力还在这里的机会,松田阵平指了指站在病床尾端的丹羽飞鸟:“山田太太,那孩子你应该认识吧?”
山田桃香在赌气,没有回答,不过从她的眼神里松田阵平就已经得到了肯定答案。
松田阵平:“她当时也在现场你说知道的吧?”
山田桃香确实记得丹羽飞鸟,被山田渡捅伤了之后,失去意识之前,她的确见到了这孩子在尝试着救自己。
不过她现在正在赌气,绝对不能说话。
山田桃香:“哼。”
“其实我们今天来找你,就是来对个口供,想听听你对当时发生的状况描述,是否和那孩子说的一致。你一直不开口,我们也不能排除是否存在你和山田渡自导自演的可能性,毕竟那孩子说当时……”
飞鸟:“……?”
当时?
句末意味深长的停顿,好似什么差点说出了重要信息后强行中断的样子,流露出了几分怀疑的意思。
“咳,总而言之,我们需要听听你的说法,当然,你不愿意说的话,被我们调查出来有什么问题,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这话显然是松田阵平胡说八道的。
听到自己作为受害人还被怀疑,山田桃香的情绪激动了起来:“自导自演?我有必要自导自演把自己弄成这样吗?”
松田阵平摊了摊手:“嘛,谁知道呢,你什么都不说,我就只能那么想了。”
“松……”佐藤美和子才想上前制止松田阵平的胡来,可名字都没完全喊出口,那边的山田桃香就绷不住了。
“我又没说我不说!”
就如松田阵平说的那样,她憋不住的,会主动交代。
用这种办法,只是因为松田阵平仅凭先前山田桃香和佐藤美和子的对话,摸透了前者的性格经不起言语刺激。
他实在耐不下性子用陪闲聊的方式逐渐切入,因此选择了激进一点。
虽然结果是山田桃香气得要命也不愿意再交流更多,但成功避免了大段的像刚才那样毫无意义的闲聊,直接切入了正题完成提取证词的任务,时间利用率可谓相当之高。
山田桃香给出的信息对于案件的动机上确实有些许帮助。
她和山田渡十年前就离了婚,因为一些他们两人之间所认为的财产纠纷,这些年一直都藕断丝连,如果不是她本人开口这么说,根本不会有人知道他们还在纠葛。
杀人谋财,这是个常见的动机,但问题就是山田渡并没有
欠外债,且从客观来看也不存在什么大到需要把人杀死的矛盾。
所以,警方的调查从一开始就有点偏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