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听见地板上窸窸窣窣的，不知是什么东西游走的碎响，能听见厨房、浴室、阳台等各个方位传来的或大或小、或轻或重的动静，能听到不时响起的敲门声，以及门窗推拉开合的声音。

每一种声音都不大，但合起来就非常吵闹。

琴酒仰躺着，耳边萦绕着时有时无的吐息，冰凉的风吹拂过他露在外面的肌肤，像是被细碎的毛发轻轻蹭过，让人不自觉地起一身鸡皮疙瘩。

身下的床似乎也拥有了生命，不时起伏——就像在呼吸一般。

原来规则要求住户在十二点之后尽快睡着，并且不能使用除床以外的所有家具，是因为这个。

被各种怪声围绕，换作是旁人估计已经吓晕了，琴酒的表情却一点变化也没有，冷淡漠然。

在深渊中打拼的人对一切恐怖的事物都司空见惯，他连死亡都不怕，就更不会怕这些不知道死去多久的家伙。

更何况，他又不是没有反制的方法。

寻常人住进怪谈公寓，遇到百鬼夜行的状况，除了煎熬和忍耐，不会，也不敢再做别的事。

但琴酒不一样，他不但敢，而且会，甚至迫不及待。

没有睁眼，琴酒从枕头底下摸出两枚耳塞戴上，旋即按亮手机屏幕，大拇指正好触在歌单循环播放的按键上。

他的拇指轻轻用力，沉郁幽怨、尖锐阴冷的乐曲便以最大音量，从听筒内缓缓流淌而出。

歌单里储存着来自世界各国的阴间小曲，每一首都是恐怖片、惊悚片中的顶级配乐，放出去能止小儿夜啼那个级别，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这些歌曲还不是纯音乐，中间夹杂着一惊一乍的凄厉惨叫、指甲刮挠铁门的声音、空灵哀怨的女声吟唱等，恐怖效果拉满。

霎时间，屋子里的怪响被音乐的洪流淹没，但阴森的氛围并没有因此减少，反而直线上升。

想想，在一个漆黑的深夜，空旷的卧房床上平躺着一位似熟睡，又似死去多时的男人，背景音乐是寂静岭……

鬼看了鬼也麻！

房间内外的鬼魂停下了作妖，它们也是有自知之明的，真鬼搞出来的杂声哪有人类创造的音乐吓人。

它们不仅消停，还纷纷挤到同一个角落报团取暖，昔日如家一般的房屋此时却充满了诡怖，黑暗也不再能带给它们安全感，而是成为不安的源头，深渊的缩影。

“那个人类好坏啊，明明有耳塞，不想被吵戴上就好了，非要放音乐吓鬼……”

“想我生前听到这些音乐留下了心理阴影，死后还要给阴影添砖加瓦，这个世界怎么这么残酷，连鬼都不放过……”

“下次谁再敢说死了就轻松了，我摘下头就给他一个天马流星头槌……当鬼也好难啊……”

“我们不会要这么熬一晚上吧？”

“那不然，你去叫醒那个人把音乐关掉？”

“……我听出来了，你想让我再死一回。”

“哎哟，不要在这个时候说死，多渗人……多渗鬼啊！”

“……”

阴森的乐声里有鬼窃窃私语，片刻后声音消失。

没办法，气氛太可怕，它们不敢吱声了。

床上，被琴酒放在枕头边的钢笔颤巍巍地立起身，探头“看”琴酒一眼，犹犹豫豫地跳到他头旁，想戳醒他又不敢，也不敢碰他的手机。

迟疑良久，钢笔选择躺平，骨碌碌混进被子底下，贴着琴酒的手指躺好。

这可太有安全感了！

钢笔的心情瞬间平静，阴间小曲恐怖的旋律也离它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