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希晏就着茶盏喝了一口碧螺春,姑侄二人一时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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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一座不起眼的小院中。
申不咎见女儿气急败坏地回来,半点不意外:“你在护国公府惹祸了?”
“没有。”申银儿将短匕拍在桌上,“那个国公府的刁小姐想打我的脸,我逃走之前给她下了毒,想欺负我,她自己的脸可别想再要了。”
这还叫没有闯祸,申不咎皱眉:“胡闹!那是世子的妹妹,去解了那毒!”
他就不该让她擅自去那地方。
申银儿身子一扭:“我现在又进不了护国公府,要去你自己去。”
申不咎无奈,只能给她擦屁股。
唤来手下,让他将解药送到护国公府去,顺道给世子赔礼。
“那可见了你师兄不曾?”他又问。
“看到了,确实穿着女子的衣裙……”申银儿嘟着嘴。
虽然女装也好看,但师兄的男装才是最好看的,不过对她来说都不算什么事。
唯一遗憾的是一堆人堵在那,申银儿和师兄分别三年,话都没机会和说上,就被他暗示赶走了,心中不免懊恼。
但她和萧兰烬从来都是一个追着跑,一个无动于衷的,加之爹一直阻挠两个人多见,申银儿对白日里的事也没有多伤心。
总归师兄只要不喜欢别人,那暂时不喜欢她也没事。
她颇为遗憾道:“师兄在教训一个绣娘,我都机会跟他说上一句话。”
“萧兰烬在教训一个绣娘?”
申不咎往棋盘落下一子,抬头看向申银儿,眼中泛出稀奇。
“是啊,听说把人关在一间小屋子里,没日没夜地绣佛经,也不给被子盖,那小绣娘偷偷托人带了被子,就被师兄打了……”
申银儿在见到那场面的时候是有些惊讶的,师兄要动手不都是一剑将人了结的吗,现在居然劳动他亲自动手。
也可能是因为在护国公府,要隐藏身份才如此的吧。
“那个绣娘是个什么模样?”
“没看见,一直捂着自己被打的脸,看起来有些瘦弱,怕是过不久就要没命了吧,听说旁边的绣娘说,先前是要送给世子的……”
申银儿忽地瞪大眼睛:“师兄总不可能因为吃世子的醋才教训人的吧,他难道……”
见女儿误会,申不咎也不解释,而是自言自语道:“看来这一次奏效了。”
从前不论让萧兰烬经受多严苛的训练,执行多艰险的任务,都不见他眉头皱了一下。
现在只是被人看到穿着斓裙,形容缭乱的模样,就这么大的反应,先是将目睹的老嬷嬷杀了,现在又去折磨有个绣娘。
果然,折磨一个人得摧毁他的尊严,萧兰烬终于都点不一样的反应了。
先前在水榭就察觉出他的变化。
若说这三年萧兰烬哪里不一样,那就是更像个人了,会生气的人。
不再是一剑杀死,还知道留着人命慢慢折磨,是不是因为他也有痛苦要宣泄呢?
有意思,实在是有意思!
另一边的申银儿为自己的猜测吓到,晃着他的手臂问:“爹!师兄到底是为什么要折磨那绣娘,肯定不是吃醋吧,师兄他……不会吧!”“我早说过,你师兄的事你少管。”
申不咎任她拉扯,老神在在地坐着,为防她再闯护国公府,顺道禁了她的足。
已是入夜,却有一人到了小院的门外,汗血宝马在寒风中打着响鼻,粗糙修长的一只手慢慢安抚着骏马。
“主子,阳陵侯正在外边等候。”手下进来通传。
申不咎面色猛地一变,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到了京城,还找了过来。
“爹,阳陵侯是谁?”申银儿觉得她爹有点不对劲。
“少废话,回你房中去,无事不要出来。”申不咎掌风一带,打开了门。
待申银儿走后,申不咎浑身的阴郁再遮掩不住:“他是怎么找上这儿来的?”
“还是找得慢了一些,我回京已经有些日子了。”凤越推开门缓慢踱步进来,替那手下作答。
他披着玄色大氅,高大伟岸的身形似着屋中一座照不亮的黑色山峦。
凤越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申不咎暗自心惊,将一枚棋子握紧在掌心中,冷笑一声:“你倒是有闲心,费这么大的力气盯着我藏墨阁,不会真信了那叛徒的话吧。”
“既是藏墨阁的叛徒,为何不信?”凤越站定在他七步之内。
申不咎笑意逐渐扭曲:“盯了我两年多,那你又查出点什么了?”
“不须查出什么,知道你在害怕就行了,”凤越漫声问他:“你在怕吗?”
申不咎紧盯着他不说话,只有这个人,怎么都斗不过,怎么都斗不过!
一枚墨色棋子藏进黑暗中飞射了出去,又听得“当”一声,被劈成了两半。
凤越收剑进鞘,拂了拂大氅,问道:“你这趟进京,是知道我回来了才出现的吧,备了什么诡计在等着我呢?”
他笃定得好像把他的所作所为都看在眼里了。
申不咎一言不发,但微微起伏的背已经暴露了他的气急败坏,面对这个抢走师姐,将他压制得死死的人,申不咎总是维持不了往日的冷静。
又是数枚棋子掷了出去,凤越扯下大氅,将飞来的棋子全都裹在大氅中。
待飞扬的衣物落下,已经不见了申不咎的身影,整座庭院连烛火都灭了,里外都空荡了下来。
“怎么跟只缩头乌龟一样。”凤越有些不悦,转身拉着他的骏马出了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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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挂枯树,有寒鸦数点。
谢谦从翰林院回了自己的小宅子里,一路上他都在想着世子的吩咐,等到了家门口,已是三更。
江采薇住在护国公府,家中唯一的老奴也没了,院子里连一盏灯也没有亮起,黑漆漆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