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张四维觉得他是威胁,自然能够和申时行合作无间,可一旦杨巍任了吏部尚书,形势便立时逆转了。
到那时候,谁才是真正的威胁,想必张四维心中也十分清楚。
……
这几月中,内阁事务依旧繁杂,柳贺一边听着福建、浙江二地转来的有关开海的奏报,一边处理兵部诸事。
自那回替吴兑争了边饷后,兵部上下对他这位阁老似乎都十分信重,若遇上麻烦事,除了报给内阁外,也会到柳贺面前单独奏报一番。
兵部众官员都清楚,柳贺问询兵事的时候十分谨慎,自他关注起兵部事务后,便就如何整军、官员知兵事等提出了颇多看法,可凡事若找上他,他从不推脱,必然有响应。
大明以文御武,柳贺却十分看重在边兵卒的想法,若兵卒有善计,他往往也欣然采纳。
这一日,柳贺尚在内阁听户部官员禀报两浙盐法之事,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喧哗声。
柳贺耳朵尖,隔着门也有一二字句传入户部官员他耳中,听着那熟悉的字眼,柳贺心中猛地一突,下一刻,便有中书入内向他汇报道:“阁老,前太师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张居正于六月二十日……”
柳贺猛然站起,那中书说了什么他已分辨不清。
他也不肯信。
他桌面上仍有一封张居正的信,写于前日,由张敬修代笔,在信中,张居正告诉他,说他在家乡江陵一切安好,叫柳贺不必记挂。
无论在首辅任上还是致仕之初,张居正和他说话语气都甚少和婉,柳贺早已习惯了他硬邦邦的性子,但这一封……
初读时他并不察觉,眼下再读,竟仿佛是绝笔一般。
柳贺眼泪忽然落了下来,叫一旁的户部官员吓了一大跳。
史书上,张居正正是死于这一年,或许也正是这一日。
他此前一直劝着张居正归政,现下想来,若张居正仍在京城,他应当就能见对方最后一面。
“是本官失仪了。”
那户部官员一走,柳贺呆呆站了片刻,许久之后,他将桌上文卷推到一旁,提起笔,想在纸上写些什么,却迟迟不知该如何下笔。
文渊阁内平素一贯安静,此时却吵吵嚷嚷,想必也是听说了张居正过世的消息。
张居正在时,无论朝事如何艰难,柳贺始终有一种安定之感,即便对方远在江陵,但仅凭着他信中的字句,柳贺也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
再动笔时,柳贺回忆着与张居正相处的种种,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写着,他自己未曾察觉,但待他一篇文章写完,外面的天色已全黑了。
那几页纸也便得皱巴巴的,其上有泪水浸过的痕迹。
第二日,天子宣布辍朝一日以纪念张居正。
之后,对于张居正的谥号,天子虽还未公布,却已有朝臣上疏,称古今能予“文正”谥号的官员,无一不是于朝廷有大功,于自身有大德的官员。
简而言之,陛下您在给张居正谥号的时候悠着点,文正这个谥号,他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