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东子被拉走尸检,家门口附近搭了棚,他爹妈媳妇,带着孩子,在冷风里哭号,那声音,被风刮得半个北区都能听到,一阵凄厉,一阵幽咽,冷不丁又起高音,定是他妈想起儿子猛然痛上了。
一群人围着,有人劝,有人围着看,徐工来时灵棚里悄寂一瞬,他在贺以诚那里找到了活儿,很不错的活儿,惹人眼红。
此刻见他,众人神情楚汉分明。尤其知道,贺以诚是徐牧远领来的。
“东子好歹跟你朋友一场,你也有儿的,你儿害了我儿!”东子妈扑上来,睁大了一双枯眼,“脑子都打出来了,我儿的脑袋,”她哆嗦着两只手,“捧不起来,捧不起来……”
徐工任由她薅,她打。小孩子跟着哭,被妈死死搂着。
这里有人喝醉酒冻死路边,有人下广东没了踪影,有人不停做小生意糊口,有人作奸犯科。北区只剩巨大骨架,被腐蚀生锈,并着茫茫未融冰雪,徐牧远在灵棚外站着,里头小孩一双黑亮亮的眼对上他,他一个激灵,他当小孩子时,被张家奶奶塞过饼干和糖。
这场雪,落在了很多人的头上。
初六依旧刺骨的冷,展颜在厨房炒菜,下寿面,她让贺图南许愿。
贺图南笑意像稀薄的脉象,他闭上眼,沉默几秒。
“我抄了篇文章送你。”她把礼物给他,写的蝇头小楷,贺图南看了,是《逍遥游》,怔了好片刻,想问她什么,却只是念出上头一句话:“而后乃今将图南。”
他又抬起头,把她眼睛看了一次。
“谁给你取的名字?是读了《逍遥游》起的吗?”
“我爷爷,是看《逍遥游》起的。”
“我是妈妈起的,我正好姓展,妈希望我能过得高高兴兴。”
她说完,饭桌上安静一瞬,她为了写他名字,把《逍遥游》抄了一遍。
“如果没有我,你就是逍遥游了,”她总想问一问,“这个事,会影响你高考吗?”
贺图南说:“不会,我们不是说好的吗?不提这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