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点声儿,有庆他娘,回头媳妇儿该听见喽!”花婶朝东屋努嘴儿。
“啧,再金贵的腚,这不也生这么大的疮,白瞎了有庆惯着她,这么些年,擦腚都是用的卫生纸,要上天哩,我就说,作狠了天都得收人!”
奶奶的嗓子像是被玉米叶刮过,尖辣辣的,一扬声,东屋里头床上妈妈能听得一清二楚,展颜也听见了,脸上轰的热了下,紧跟着,突然扑簌簌落下两行眼泪,跌在细弱的手腕上--她正给妈翻身。
一九九八年,一九九八年北方的乡村,小卖部卖散称的卫生纸,不够洁净,也不够细腻,但依旧是好人家才能用的东西。
展有庆家里,只有媳妇用卫生纸。用他娘的话说,就是腚比人家长得嫩。
妈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颜颜,去吧,念书去吧。”
“我不……”展颜哭起来,她扎着马尾,黑油油的一把子头发,又亮又柔顺。
妈就不停地摸她头发。
这一年,日子难过的很。哪儿哪儿都难过,夏天发大水,冬天就得死人。那么,城里呢?听书记说,城里人都下岗啦,没了工作,还不如庄稼人哩,庄稼人有地,有地就有口饭吃。
月亮冷了,风刮起来,院子里的塑料盆,捡来的瓶瓶罐罐,全都哗啦啦响个不停。风猛撞窗户,玻璃就跟着发抖,展颜睡在小木床上隐约听见老鼠在大梁上跑,一趟又一趟。
蒙蒙亮时,风把天地都给刮了个干干净净,鸡啊猪啊,都还缩在窝里,没人催着起。
院墙上挂着飘萧的干丝瓜藤,一荡一荡的,锅是冷的,里头什么都没有,只有爷爷坐大门口抽旱烟袋,他往鞋头磕了几下,瞧见展颜,说:
“你爸去县医院了,这往市里头转院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你这,”他脸黑,说着说着就咳嗽起来了,连皱纹都跟着荡,“等明年小麦一收,就该中考了是不是?”
展颜点点头,她一夜没怎么睡好,脸色有点苍白,两片薄嘴唇倒鲜鲜的,天干物燥,她舔的,又红又疼,快要裂了。
“该念书念书去,家里的事,不要问。”爷爷说完,又把泛黄的烟嘴塞嘴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