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戚川在路上围追堵截贾郎中,几乎将山东都翻转过来,就是没疑心到海路?因为戚川知道海上是自己人,你也知道海上是对方的人。朕不信你连对方勾结海匪都提前知悉,却没疑心是谁勾结海匪。破军,你为何不说实话?”
贾代善面露为难之色,半日,才咬牙起身道:“皇上恕臣不敬之罪!”
景和帝点了点头。
贾代善走到景和帝书案之前,手指沾了茶水,在书案上写了一个‘顺’字。
景和帝脸色大变,瞬间紫涨,又由紫变红,由红变白。贾代善余光注视着景和帝的神色,此刻景和帝正在和自己激烈的交战,信忠顺王还是贾代善,景和帝一人的态度关系忠顺王府和宁荣二府的兴衰荣辱,贾代善不得不紧张。
其实景和帝的脸色瞬间就恢复了常色,贾代善却觉仿佛过了一辈子那么久。
景和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端起茶碗,浇在了书案上,那个字迹半干的‘顺’字很快淹没在一汪茶水中,什么都看不出了。
贾代善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景和帝此举是在告诉贾代善:桌上的字贾代善没写过,景和帝没看过,只是打翻了一碗茶而已。
“臣谢皇上饶恕臣冲撞之罪。”贾代善道。贾敬也忙起身站在贾代善身后行礼谢恩。
景和帝爽朗一笑道:“不小心打了一碗茶,有什么冲撞不冲撞的?破军你也太过小心翼翼了。贾郎中在外公干一年多,刚一回京又入了宫,只怕还没好生和家人团聚,朕就不留你们继续说话了。”
说完,景和帝又传戴权进来收拾书案,另命小宫人送贾代善和贾敬出宫。
从上书房出来,已是黄昏。
景和帝用茶水泼了贾代善写在书案上的字,就代表无论景和帝选择信谁,都不会将贾代善疑心忠顺王的事告诉忠顺王,但是这对于贾代善来说,远远不够。
景和帝总共问了两遍戚川身后的人是谁,第一遍贾代善没回答;第二遍贾代善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等着景和帝自己去分析,自己去怀疑。
是贾代善不想扳倒忠顺王吗?自然不是!可是当一个人心中对另一个人还有信任的时候,那人哪怕有再多昭然若揭的疑点,旁人哪怕磨破嘴皮,也无法轻易打消被蒙蔽之人对那人的信任,说不定反而觉得苦口婆心指出疑点的人是别有用心的挑拨离间。
景和帝也是人,是受过忠顺王救命恩惠的人,要打消景和帝对忠顺王多年的信任,必须要让景和帝先对忠顺王生疑。贾代善在第一次景和帝问起的时候果断否认;第二次问起时欲言又止,皆是引导景和帝自己去想,自己去怀疑。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信任,在他产生怀疑前有多牢不可破,在他产生怀疑后就有多溃不成军。只要撕开怀疑的口子,被蒙蔽之人就会灵光乍现般回忆起以前自己深信不疑的种种实际上有多少可疑之处,怀疑会自己在被蒙蔽之人心中疯狂生长,再也不能心无芥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