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杨璟的密探身份泄露,他也有些担忧,但这种情况下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如果不展示自己的身份,暴乱一旦爆发,江陵府的密探们都要背上监察不力、把控不严、放任暴乱的责任!
他是江陵府暗察子的档头,算是这里的地头蛇,这些年也见惯了上官的来来去去,本以为杨璟只是撞了狗屎运,得到了官家的赏识,也没想到杨璟能够当机立断,无论能力还是心性,都让他刮目相看,也是放心了不少。
杨璟担忧军营里的现场会遭人破坏,也不敢多留,拜别了鹿老爷子,便打算带着龙须土司,到岳州军的军营里查案子。
可这个时候鹿老爷子却发话了。
“狗儿啊,这巴陵和岳州的地界,白鱼比你熟悉,就让她跟着你去吧。”
杨璟没有多想便答应了下来,鹿白鱼虽然对查案并不在行,但比宋风雅要成熟稳重,而且还懂得医术和蛊术,也是不可多得的助力。
罗教平和罗晋也没想到杨璟真的把龙须土司带了出来,罗晋曾经攻打过侗家的寨子,仇人见面是分外眼红,不过有杨璟镇着,他也不敢造次,老老实实让人准备好马车,把杨璟等一行人带到了岳州营。
岳州军乃是地方军镇,军营其实就是一个镇子,士兵们也都有低矮的住处,只有行军打仗的时候,才用帐篷。
这个镇子规模也不算小,里头大部分都是军人以及军属,还有各地流放至此的罪犯和囚徒,镇子里头甚至有不少的青楼,里头都是一些被流放的官奴和官妓,也有一些本地的女子,不堪穷困,做起了皮肉营生。
镇子的主干道是一条十字街,宽大的土路,大风起兮,尘土飞扬,街道两侧的商铺不得不早早出来洒水打扫,尘土倒是被压下了,却又变得有些泥泞肮脏起来。
此时正值上午最热闹的时候,叫骂声比叫卖声更刺耳,街道上,小巷里,还有人在骂架和斗殴,地上躺着不少彻夜买醉的士兵,这些当街醉倒的军汉脸上和身上还残留着凝固的血迹,显然刚刚度过了一个既荒唐又刺激的夜晚,整个镇子充斥着一股原始而野蛮的气息。
杨璟坐在马车上,不断观察着这个地方,仿佛进入了一个武侠世界里头一般,四处是酒气和尿骚味,时不时路过一些青楼和暗窑子,廉价脂粉的气味就会扑鼻而来,肥胖臃肿的老娘儿们半倚在门边上,眼中只剩下被生活糟践之后的麻木不仁。
杨璟甚至能够想象得到,这些被生活夺走了热情的窑姐儿们,四仰八叉躺在床上,任由身上臭汗淋漓的粗汉子挞伐蹂躏,却一脸无所谓地嗑着瓜子的画面。
就是这么一个地方了,充满了人类的原罪,所有人心中的阴暗都被释放了出来,是那么的肆无忌惮。
鹿白鱼显然也是第一次见识这样的场面,不过她却没有羞涩地低着头,而是充满好奇地扫视和观赏着,时而又被自己所见的场景羞臊得红了脸。
罗晋并没有坐在马车里,而是骑着一匹南方矮马,在车马旁边随行,见得如此,生怕杨璟责问,便主动讪笑着道:“因为赵指挥被杀了,军汉们情绪比较低落,早些时候又跟蛮人打了一仗,这才让他们放松放松,往日里规矩严得很,他们是不敢出来放肆的…”
杨璟只是呵了一声,并没有接过话茬,罗晋心里也就没底,对杨璟越发恭敬起来。
赵高义作为岳州军的指挥使,在军镇里头有一处岳州军的军衙,军衙后头便是他的府邸。
这府邸里头的仆役似乎早早收到了风声,眼下都站在府邸大门两侧,守候着杨璟的到来。
府邸的大门两侧还挂着白幡,里头设置了灵堂,赵高义的尸体便停放在灵堂里头,本来是打算下葬的,可罗晋却认为应该抓住凶手,把凶手带到赵高义面前来请罪,赵高义才能够得以安息。
只是他没想到攻打苗寨却花了几天的功夫,此时赵高义的尸体怕是发臭了。
赵高义的子女妻妾等家眷一概披麻戴孝,这几天下来已经不再哭泣,好些人甚至还私底下小声议论着些什么,只有为首的妇人,脸上仍旧带着悲伤,眼睛红肿得厉害。
罗晋快走了两步,来到这位妇人的面前,给她介绍道:“嫂夫人,这位是巴陵县衙的推吏杨大人,今日过来调查哥哥的事情…”
赵氏此时才抬起头来,却谨守妇人之道,不敢与杨璟对视,侧身福了一礼道:“妾身有重丧,不能全礼,杨大人且见谅了…”
杨璟赶忙拱手道:“夫人切勿多礼,还请节哀,若是方便的话,本官现在就开始着手调查了…”
赵氏闻言,不由微微蹙眉,杨璟也不好催问,毕竟还是要照顾一下家属的情绪,可就是这个时候,赵氏身后却传来一道有些尖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