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谁不知道当宰相压制权奸的利处大?可老夫实在不是当宰相的料子…人贵有自知之明,我宋慈在断狱刑名一道上,确实敢挺着胸脯做人,可我终究不是做宰相的料子…即便被推上台,也只是害人害己罢了…”
“我总是教你专心破案,别去理会朝堂的争斗,这何尝不是对我自己的一种告诫…咱们没有太大的眼光格局,也不懂尔虞我诈蝇营狗苟,即便当上了宰相,又拿什么跟贾似道阎贵妃这样的人争斗?”
“老夫的才能也就只能保守地方,牧守一方还行,想要权倾朝野力挽狂澜,却不太可能,我可以厚着脸皮说一句,老夫是个好官,但绝不会是个好宰相,他们心系社稷,可赶鸭子上架,反而要耽误事情…”
“我老了…即便有些虚名,即便有老相公在身后撑腰,即便有诸多清流忠臣从旁声援,又能在朝堂上走多远?”
宋慈此刻不再是那个名满天下的提刑官,他毫无信心,他胆小怯懦,害怕自己肩上的责任,看起来有些可怜,也有些可恨。
但杨璟却知道,宋慈是个明智的人,他能够看到自己的优点缺点,能够认清自己的长处短处,是个让人值得佩服的人,封侯拜相从来都是古代官员的终极目标,可面对拜相的诱惑,宋慈却能够看清自己,试问谁又能做到这一点?
旁人都看着封侯拜相的荣耀和利益,可谁曾真心想过,这顶官帽子重逾千斤,不仅仅代表着无上的荣耀,更代表着涤荡奸邪,辅佐社稷,振兴国家的重任?
你可以认为宋慈鼠目寸光,可以觉着他胆小怕事,可以骂他烂泥扶不上墙,但不可否认,他拥有着超人的智慧!
能够看清大局是高官们的必备天赋,但能够认清自己的,才是智者,能够勇于奋斗争取的是英雄,可舍弃何尝不需要勇气?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夜领圣旨
对于宋慈与齐悬济背后的正义团体而言,因为宋慈的临阵退缩,他们的计划是功亏一篑了。
但对于杨璟而言,他又重新认识了宋慈,也越发敬佩宋慈。
这位大宋提刑官是人,而不是神,他能够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长短,能够果决地舍弃无法坚守的利益,能够将自己最擅长的本事,发挥出最大的作用,这就足够了。
如果他明知道自己能力不足,还因为贪恋权势而入相,无法对抗贾似道等奸佞还是小事,反被敌人牵着鼻子走,被敌人利用,做出祸国殃民的事情来,就更是百死莫赎了。
离开宋府之后,杨璟便回到县衙,安心养伤,在此期间,朝廷的命令也不断下发,舞弊案终于被挖出来,再度发酵,彭连城再难幸免,不仅仅只是巴陵的县丞主簿和教谕,连同江陵府提学司以及荆湖北路的各级衙门也都受到了严格的清查,皇城司的探子四下出动,官场震动,处处鹤唳风声!
而阎立春的凶杀案子也正式交给大理寺和刑部复核,巴陵县和江陵府将一干人证物证全都上交,除了杜可丰的证词之外,还有彭老太公以及彭府一干奴仆等作证,阎立春本人不日也将押解到临安接受审判。
至于阎立春私自使唤阉人等劣迹也被挖掘出来,作为呈堂证供一并提交了上去。
这桩凶杀案堪称惊世骇俗,受害人多达三十余人,而且全都是女性,作案手段极其凶残,而凶手却言之凿凿理直气壮,毫无反省忏悔的意识,而且还牵扯到阎贵妃所在的氏族,朝堂上更是唇枪舌剑,明争暗斗,一时间人人自危!
朝堂公事自然有罚有赏,作为舞弊案的暗中调查者,宋慈虽然致仕,却心系地方,眼下江陵府官场糜烂不堪,特准宋慈起复,任命为湖南刑狱提举,总督荆湖路的断狱刑讼,可谓干起了老本行。
不过这个结果也让人唏嘘不已,毕竟与他起复为相实在相差太远,算是雷声大雨点小,高高拿起却又轻轻放下,其中关节也不言而喻,这也让朝堂上的清流忠臣们感到非常的丧气。
杨知县在这两桩案子当中的表现也极其出色,朝廷也下发了嘉奖,只是他刚刚担任巴陵知县,任期还长,暂时将封赏都记下,待得三年期满,即可晋升递补将领知府。
由此也看得出来,今次果真没办法扳倒阎贵妃,因为杨知县就是弹劾阎贵妃才遭贬黜,今番立了大功却没能直接补缺江陵知府,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杨璟也曾想过,如果宋慈没有烧掉那片罂粟林,没有因此惹怒官家,阎贵妃会不会被扳倒?
不过宋慈既然做出这样的选择来,肯定早就全面思考过,他终究只适合做个推官,维护地方,除暴安良还行,治国辅政玩弄权谋却不是他的强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