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孝义到介休,陇右铁骑如旋风过境,瞬息之间,已经到达晋阳。戴申跳下马,手握乌鞭,打量着残破的城墙,空寂的城楼。谯楼上,唯有深秋的余晖静静照在钟鼓之上。夕阳落处是一团海棠红,在幽蓝的天幕上洇开。
“是座空城。”连全城百姓都撤走了,想必里头连颗米粒也不剩了。
戴申不急着进城,回首遥望着晋阳城外山峦起伏。秋风瑟瑟,密林遮掩了疑兵的踪迹。
“兴龙寺就在蒙山中。”徐采道,“温泌克卢燧前,曾在蒙山藏兵。“
“把蒙山围起来。”戴申早在路上就打定了主意,没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今夜烧山。“
“清原公主还在温泌身边。”徐采以为戴申忘了这事,提醒他。
“哦?”戴申没忘,但也没怎么把这事放在心上,“她若香消玉殒,我迎她牌位回去。“
徐采并不知道在他之后,吉贞也离开了晋阳。
韩约派人把晋阳都翻遍时,吉贞已经出了河东,混在流离失所的百姓之中,沿着坎坷蜀道到了成都府。
自皇帝与太后来此避祸,成都府便成了南都,剑南节度副使郭佶分布重兵,将南都把守得铁桶似的。流民、行商、散兵,全部被挡在城门之外,仓皇无助,饥寒交迫,望着城内喃喃叫“陛下”与“太后”。
桃符这一程风尘仆仆,说话也比往粗声大气了,对城门将道:“清原公主驾到,还不开门?”那城门将不敢放行,飞奔至郭佶衙署报讯。郭佶正在与固崇吃酒——太后自受了惊吓后,脾气乖戾,不肯放固崇离开病榻一步,固崇趁她睡了,溜出宫来透气,听城门将来报讯,他很诧异地放下酒盏,拦住郭佶道:“你不认识殿下。我亲自去迎接吧。”
走上城楼,固崇往人群中俯瞰。吉贞和桃符,连带两名侍卫,是很显眼的。他眯眼端详她片刻,恰巧吉贞掀起面纱,仰首看过来。与固崇四目相对,她纤长的眉毛微微一扬——正是这个表情。
见到这个熟稔至极的表情,固崇也不禁笑了起来,颇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欣慰。在城楼上就对吉贞拱了拱手,“殿下,别来无恙?”
吉贞被守门将迎入城中。人群中有个流民,想趁机随她溜进去,被那守门将眼尖发现,一脚将人踢开,引起众人哗然,随即这片刻的喧嚣便被关闭的城门挡在了外头。
“殿下美貌犹胜昔日。”固崇恭维吉贞,离开了京都的禁宫,他不像往日那样谨守礼节,好像突然摆脱了束缚,行动潇洒自如了不少。“所幸陛下和太后也安然无恙,殿下不必忧心。只是苦了这些百姓。”他回首望向城外,悲天悯人地叹气。京城沦陷后,固崇毕竟眼角还是添了皱纹,看得出年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