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采住在晋阳县衙后堂的偏院。翌日一早,他收到来信。周里敦使了银子,送信的人是名守城门的小兵,徐采接过信来,先淡淡扫了一眼,不急着拆,只丢在一旁,请小兵吃了茶果,赠他一把铜钱,将人送出门去。
在院子里看了一阵的景,他走回房内,合上房门,然后将信拿起观察。
封皮上书“履光兄钧启”,落款为“义山周观义”。
履光是徐采的字。这个称呼,恭敬中夹杂着亲密,而义山周观义这个人,徐采又全无印象,既不是他的同僚,又不是他的密友。
莫名其妙。
徐采原本是很谨慎,看了这个封皮,顿时觉得无关紧要了,随手将封皮一撕,拆出信文快速浏览了一遍。
信里长篇大论缅怀了一番曲江的画舫,灞桥的柳丝,又恭维了徐采未申科被选探花的那篇文章立意之精妙,辞藻之风雅,最后约徐采今日午后于城外兴龙寺一游,并致歉他明日便要离开太原,因此邀约过于仓促。
徐采先是满头雾水,继而微微挑眉,最后面色严肃起来。
将信纸一折,他“啪”一声按在掌下,指尖在桌子上轻轻扣了扣。
“哐”一声门被推开,徐采指尖一弹,迅雷不及掩耳地将信纸送进袖中。他起身的功夫,来人已经施施然跨过门槛走了进来,来人正是晋阳县令程凤今。
不请自来地闯进来,程凤今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目光在室内迅速扫了一遍,他佯做满脸的歉意,往门槛后一退,笑道:“是我无礼了!你才洗漱?怪不得大白天门窗紧闭。”
铜盆里还盛着水,皂角澡豆都放在手边。徐采心里气得骂娘,面上却满不在乎,随手扯开了衣带,笑道:“不错,原本想洗个澡。”
程凤今哈哈一笑,看不懂眼色似的,负手走了进来,调侃道:“一天一小洗,两天一大洗,连我家的妇人都没你爱干净。你在陇右行军打仗的时候,也是这么讲究?娇妻美妾都得随军伺候你洗澡吧?”
程凤今虽然做了县令,却始终保持着粗鄙小民的恶趣味,一来认为好洁是穷讲究,二来爱诬蔑讲究的男人女里女气。
三来,他总要旁敲侧击打听陇右的情形。
徐采自去了陇右,其实膏粱子弟的奢靡习气已经改了不少,但调侃他的人依旧不少,他早习惯了。对程凤今的放肆,他安之若素,“某家里没有娇妻,也没有美妾,明府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