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脸上是不变的温和的笑意,一如多年前。但是她的尾音有些颤,似乎有很多话,但无从说起。
她仍旧执意的去牵住时鹿的手。
妇人找了一个靠门的位置,时鹿全程低着头。
“时间也快,唰的一下子就过去了。”妇人似乎在回忆,伸出手帮时鹿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领口。
时鹿身体僵硬。
她要如何面对她呢,这个善良的长辈,这个生下潘盼的人。
她有罪啊。
“我第一次见你还是在寝室楼下,那天天色不怎么好,阴沉沉的,你小小的个子一个人搬着行李箱,东西也不多,搬完了就下来帮我们搬。”
“小脸蛋白嫩嫩的,留着不长不短的头发。”妇人一边回忆,一边陈述。
“看着人细细的,胳膊却很有劲,我半天没帮盼盼打开的柜锁,你一下子就拧开了。”
时鹿终于还是没忍住,哭出声了。
妇人似乎想将一切都跟她坦白。
她两天前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电话里的人问她记不记得时鹿,她说记得。
再然后——
再然后那人就挂了。
抱着电话的舒萍一阵无措。
后来她收到了一条没有署名的信息。
上面写着时鹿申请退宿的理由:潜在抑郁。
她立马去找了潘军,俩人具是一阵沉默。
“好孩子,那都不怪你。”
“你没能来葬礼,我们以为你不想见我们。”
“后来这件事就这么消沉下去,我们也不敢主动联系你,怕耽误你的学业。”妇人说说停停,又去摸时鹿的手。
“盼盼的性格我们比谁都清楚,她每次周末回家,总是会滔滔不绝地讲学校里发生了什么,她第一个提的,永远都是你,说你如何如何懂事如何如何对她好,想着以后如何如何再回报你。”
“我心里有愧疚,也有恨意,但是到头来,人到这个年岁,不得不承认有些事真就除了低头,一点办法都没有。”
“出了事故,通知我们去认她的时候我心凉了半截,就差要去跟肇事司机拼命,可是后来回到家,警察电话里说,要是真的纠责,学校,寝室,每一个有关联的人都要去调查。”
“我们俩想着,要是潘盼就在边上,一定不能同意,怎么能让她最喜欢的小姑娘,无端受到传讯呢。”
“最后我们放弃了追责,只当是她贪玩,跑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要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回来,让我们先生个妹妹,在家慢慢等她回来。”
“你没能来葬礼,我们后来也尽量避免跟你联系,怕你为难。”
“可我们会错了意,你一直都没能走出去。”
时鹿的心,就这样被妇人正大光明的取出,放在日光下,光明正大的反复煎熬、滴血。
“这些年有些传闻纷纷,问我俩究竟领了多少赔偿金,你觉得能有多少?都没有追责,洋洋洒洒一张纸就没了。”
“这些事没几个人知情,我们当时心灰意冷,带着盼盼的骨灰就回了老家。”
“盼盼的命不值钱吗?不值钱吗?我们只是觉得唏嘘而已。”
“闹了又能怎么样,就能赔我们一个活生生的女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