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仔细挑剔后选出来的人,却偏偏不甚得老爷的意。老爷说了,这些庸脂俗粉,定然拿不下那个贵人的心。他以为是这水莲院浪得虚名,不配“天下绝色出其中”的称号,未料到是这燕妈妈留了一手,舍不得摇钱树,藏起了资质最好的那个。
打定主意是燕妈妈欺瞒了自己,蒋福的恼劲儿就上来了。他寻思了阵,先谄媚地转过身去,与自家老爷哈了下腰,耳语两三句。旋即,蒋福就语气笃定地对燕妈妈说道:“此女,我家老爷也要买下,一道带上京去。”
“福大哥,这……”燕妈妈苦不堪言。
唐笑语在旁听了,微微悚然。若是当真被这蒋大人选上了,去了京中,那这辈子就绝对逃不出了。京城那样的地方,岂容得她放肆?且她上了京,不是做妾,就是家伎,比之现在,又能好到哪儿去?
她望向燕妈妈,小小地摇了摇头,希望燕妈妈可再劝说两句。但燕妈妈一副有口难言模样,不敢开口,只皱着眉。
柳文轩见笑语面色微微泛白,忙将她遮在身后,对着远处的蒋海忠说道:“这位大人,笑语姑娘与某两情相悦,如今是我府上的人了,又岂有你说带走就带走之理?”
柳文轩是对蒋海忠说的这句话——倘若说服了这蒋海忠,他手下的蒋福自然不敢再多嘴。可蒋海忠偏偏只是沉着脸,神情淡淡地负手站着,什么也不说,仿若未听见柳文轩的质问,只是在看着庭院中的风景。
蒋福不满地跳了起来,他瞪着柳文轩,不屑地嗤笑了一声:“你就是柳家的老四?”
“……正,正是。”虽这蒋福只像是个管家,但柳文轩还是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
蒋这个姓氏,在京中似乎很有名气。柳文轩虽远在江州,但他一直在备考,对京中情势还是知晓一二的。这蒋福是蒋家的人,一定不是个好惹的。
“柳四公子,你知道咱们老爷是什么人物吗?”蒋福的目光愈发轻蔑了,“与咱老爷抢人,你这…又是何苦?”说着,语气里还有丝嘲讽的调儿。
柳文轩不善言辞,被人如此嘲讽,面庞微微涨红。但他不愿心上人被夺,心里的傲骨也起来了,他硬着头皮挡在前头,怒道:“我不管你家老爷是什么人物,但我明白,这世上断断没有横刀夺爱的理,我柳某人与笑语姑娘两情相悦,定不会让步!”
见他这么傲,蒋福冷笑一声,道:“不知死活。”
一直站在不远处淡淡坐壁上观的蒋海忠,微微颔首,沉沉地开了口,皱眉道:“蒋福,不必多说了,还有旁的事儿要做。”
这么清淡的一句话,却沉稳肯定的可怕,像是一把锤子似地沉沉落下来。说罢了,蒋海忠掸了下袖口,自顾自朝外头走去,只抛下一句话:“二日后来接人。”
见自家老爷忙着走了,蒋福也不多说,哼笑一声,便匆匆忙跟着自家老爷的脚步去了。二人一前一后,背影从前门口走远了,燕妈妈屈着膝,头也不敢抬,恭送蒋家的主仆二人离开。
此二人话虽不多说,但未必见得肯放手,唐笑语心头始终还有五分不安。柳文轩见了,忍不住握住她的手,低声劝道:“笑语姑娘,不必害怕,文轩不会让他们胡来的。”
唐笑语心底微乱,勉强一笑,说:“好。”
“真的。”柳文轩认认真真对她说,“以后,文轩还要雕更多的花檀木簪子,送给笑语姑娘。”
听他这么一说,唐笑语的心也微微安定了下来。
“咱们先回家吧。”柳文轩想带她上马车。
“哎,四公子!”就在此时,燕妈妈却露着笑脸,拦了上来。她绞着帕子,一副可怜表情,扬着红唇讨可怜道,“笑儿到底是奴的姑娘,奴心底实在是舍不得。若公子肯,不如让笑儿在水莲院再留两天,让奴与笑儿再多说说话。”
柳文轩面色凝住了。
燕妈妈又哪里是“要与唐笑语多说几句话”?分明是畏惧那蒋海忠的权势,不敢得罪了人,这才不愿放唐笑语离开。
“燕妈妈,你怎可这样?”柳文轩神情薄怒,但他是个文人,说不出多凶恶的话来,只能道,“难道,妈妈就忍心眼睁睁看着笑语姑娘被带上京去?”
燕妈妈是个人精,挡人的话一套儿一套儿,熟稔得再不过了:“四公子哪里的话?奴自然是因为舍不得笑儿,才这样恳求的。这个女儿虽不是亲的,也是看了十年了,四公子当真忍心咱母女二人说不上几句话?”说罢,燕妈妈甩甩帕子,做出伤心神情来,眼角顷刻就有了泪珠子,泫然欲泣。
如是一番哭哭闹闹,柳四反倒落了个难堪,周围不少看客指指点点,叫他面孔涨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