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渊见儿子没有反应,又说:“依你之见,陛下是想收回我的兵权,还是想要恭王府的手中的长青门?”
“陛下心思深沉,我也猜不到他的真实想法。也许他都想要,也许他又什么都不想要。”夏侯翊满脑子的疑惑全都显示在了脸上,“不过那日陛下只说让我不要急于接手长青门,却未提及父亲。我想着陛下若是真想收回父亲手中的兵权,应该也不至于只是暗中召见我吧。”
夏侯渊轻笑了一声,只是那笑意却未到达眼底:“别说你看不透他,我看看着他从一个襁褓中的奶娃娃长这么大,二十多年了也没将他看透。这些年,更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他若让我交出兵权,我绝无二话,必定双手奉上,可他偏偏什么都不说。”
夏侯翊愣了愣,迟疑道:“父亲在军中的威信,并非因为一块兵符,军心所向,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取代的。而长青门在钟氏一族手中经营了几百年,也不是谁想要就能随便拿得走的。即便我是舅舅的亲外甥,又有他的全力支持,然而这么多年了,长青门都没有完全信服于我。陛下英明睿智,不至于看不明白。”
“军令如山,我若没了兵权,空有威信,也不能号令赤羽军。”夏侯渊发至内心的笑道,“其实我倒无所谓了。自从你大哥走了之后,我也算是看明白了,什么军功,什么荣耀,什么权势,都是过眼云烟,若是这些可以换来你大哥的安生,我宁愿做个山野村夫,带着你们母子去过安宁的日子。倒是你舅父那里,怕是有些麻烦了。”
夏侯翊点头称是,又说:“这事我还没有告诉舅舅,这几天就想着该怎么跟他说,正好也请父亲拿个主意。”
“照实说吧。”夏侯渊这才落下一子,“你舅父他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该怎么做。”
“那我明日就去趟恭王府。”夏侯翊说着又跟着落了一子。
父子俩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默契的没再说话。
夏侯渊的书房外有一片大池塘,连着外面的袭星池。池塘里种满了莲藕,这个时节莲花还没开,莲叶却已长得郁郁葱葱,不少青蛙隐匿其间,迎着夜色低低吟唱。
蛙声一阵阵传进书房,父子俩仍旧静默的下着棋,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琳琅清脆。
过了许久,夏侯翊又问:“父亲,你说若是没有了长青门,恭王府还会是恭王府吗?”
他的语气有点惆怅,又带着些许迷茫。
南祁开国以来,钟家历经四代,势头日薄西山,甚至到了第五代竟然无子嗣可继。武将世家的荣耀来自于历代子孙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的厮杀,是看得见的,而恭王府的荣耀却是无数人在隐秘处的前赴后继。有人羡慕恭王府的富贵,却没人想过这富贵的背后是堆积如山的尸骸与积流成河的鲜血。如果钟氏一族能够摆脱长青门,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关键是舅舅钟瓒愿不愿意放弃,又怎么放弃。
夏侯渊没想到儿子会问出这个问题来,还真就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方笑道:“这应该是你舅父该考虑的事情,又何须我来操心?”
夏侯翊没接话。
夏侯渊却话锋一转,又道:“当年太宗皇帝加封的十位异姓王,如今也不过只剩三家。钟家除了你舅舅,只剩满门妇孺,不足为惧,陛下是个明君,倒不至于被赶尽杀绝落人口实。而且我听你母亲说,你舅父打算让青葵招婿入赘,若是能诞下男孙,继承爵位也不是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