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三人喝完茶,又去看了会儿杂技表演,不知不觉天色已晚,夕阳将云彩的弧度勾勒出来,渲染得如一片片私彩斑斓的锦缎。
夏侯翎很久没有玩得这般快活了,激动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一路上都在追问夏侯纾什么时候再带他出来玩,尤其是她说的那个厨艺比府中大厨还好的神秘所在。
夏侯纾就给他讲落月坊的几样拿手菜,馋得夏侯翎直咽口水。
下了马车,刚进东偏门,夏侯翎脚下突然就停住了,方才的活泼与喜悦也瞬间一扫而尽,换上了一脸的担忧和害怕,甚至有些微微颤抖。
“我竟不知道你还是个小馋猫,不过听到好吃的也不至于惊讶成这样吧?”夏侯纾说完便察觉到了异样,抬首往前望去,便看到进门处的假山前,郭夫人领着三五个随身伺候的仆妇等在那里,表情极为凝重。
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夏侯纾瞬间明白夏侯翎在害怕什么了,拉着他的手紧了紧,企图以此安抚他。然后径直走到郭夫人面前,大大方方欠了欠身,叫了声“三婶婶”。
夏侯翎也跟在后面喊了声“母亲”,却是声若蚊蝇。
夏侯纾有点诧异,目光不由得扫了夏侯翎一眼。她有时候也会害怕母亲的威严,但那只是担心被责罚,或者说不想让母亲操心和失望。夏侯翎的害怕不同,夏侯翎看郭夫人的眼神,更像是发自内心的恐惧和惊慌,丝毫不像一个儿子面对母亲该有的反应。
郭夫人冷冷地看着他们姐弟之间的小动作,直到夏侯纾放开了夏侯翎的手,她才觉得自己那一颗被揪出了褶皱的心渐渐松散,恢复成平整的模样。她装作没有看到夏侯纾,目光直接越过她落在夏侯翎身上。然后仔仔细细将儿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心里又开始不平衡。
为什么平日在自己跟前唯唯诺诺,连笑容都吝啬的儿子,会在他人面前如此放松?
而且还是命硬又能折腾的夏侯纾。
当年越国公府老夫人请了官媒不远千里去浔州郭家提亲,所有人都说越国公府的三公子温文儒雅,擅文不擅武,实乃良配。而且能与越国公府结亲,那是她们郭家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她没有多想,便带着丰厚的嫁妆满心欢喜的嫁了过来。岂料夏侯泽虽然温柔体贴,却有胎里带来的羸弱,不过几年光阴便撒手人寰,留下他们孤儿寡母守在这冷冷清清的深宅大院。
从嫁进越国公府到现在,她苦守了十余年,把自己毕生的心血都奉献给了丈夫和儿子。现在一个永远的走了,连音容相貌都逐渐模糊了,只留下一块冷冰冰的牌匾,另一个也在渐渐背离她而去……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她对他们不好吗?他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郭夫人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自己的付出不值得。她极力压制住心中腾腾烧起的怒火,冷冷道:“翎儿,想来你是觉得自己长大了,翅膀硬了,不需要为娘了,未经允许便敢甩开服侍的人私自出府了。”
“母亲,我……”
夏侯翎一张脸憋得通红,他想为自己辩解,告诉母亲自己只是跟着姐姐出去逛了逛,并未惹是生非,可是舌头却又像被什么扣住了一样,到口的话就被生生咽了下去。想起白天对姐姐的承诺,他很是愧疚,可是面对母亲却又不忍心说出半句违逆的话来。
他的目光在郭夫人和夏侯纾之间来回流转,急得额头上冒气了细细的汗珠。
夏侯纾明白夏侯翎的挣扎与不忍,也不怪他出尔反尔不讲义气,冲着郭夫人俏皮地笑了笑,语气诚恳道:“三婶婶莫怪翎儿,今日魏夫子家中突发急事告了假,翎儿本来是要回霞飞院的,是我自作主张带着他出去逛了逛。不过三婶婶放心,我们身边跟着人,绝对没有惹是生非。您瞧,我们这会儿正要送他回去呢,赶巧就遇上您了。”
郭夫人闻言,仿佛这才留意到夏侯纾的存在,然后将目光移向夏侯纾,冷着脸说:“三姑娘,我教训自己的儿子,你也要掺和吗?”
夏侯纾是晚辈,别说郭夫人是在教训自己的儿子,就算是有什么看不顺眼的教训她几句,按规矩她也得先好好听着。
“三婶婶是长辈,您若要管教翎儿,纾儿自然不敢置喙。”夏侯纾意识到郭夫人要向她发难了,只好先顺着对方的话来说,安抚住郭夫人的情绪。但她也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主,看了一眼依然不知所措的夏侯翎,继续不卑不亢解释道:“今天的事是纾儿思虑不周。我原先还以为派个人跟三婶婶通传一声就好了,没想到竟然惹得三婶婶如此动怒。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还望三婶婶大人有大量,切勿责怪翎儿。”
夏侯纾一股脑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还特意强调是自己思虑不周,自作主张,企图将夏侯翎从里面摘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