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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不待我!南周贼子!”官家抬手一下下拍着炕几,语调里的愤忿更浓,“子嗣艰难是苦,朕有四个儿子!四个儿子!可朕……”官家竖着四根手指,脸上浮起一片潮红,迸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

顾太监急忙取过药浆递上,官家一阵犯咳过去,喘息着连喝了几大口,抖着手将药瓶递给顾太监,闭上眼睛平息了好一会儿,才底气轻浮的低低道:“今天一天,这是第五回了?朕这药越用越多了。”

“才第四回,也没多多少,陛下这几天折子看的多,劳累着了。”顾太监忙宽解安慰,官家脸色疲倦,好一会儿,低低吩咐道:“把四哥儿抱来我瞧瞧,召端木华觐见。”顾太监答应一声,垂手退出。

傍晚,端木府虽说灯火通明,却象是垂死的病人,处处透着沉沉的死气。

书房里,端木莲生背着手站在窗前,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被夕阳映的红彤彤的粉墙。袁先生意态闲适的坐在南窗下的榻上,不紧不慢的辗茶、点茶。

“二爷重回南边为帅,这是王爷的最大的心愿。”袁先生点好两杯茶,推了一杯到对面,自己端起一杯,低头欣赏着杯面上的茶沫画儿,带笑说道。

“我后天启程,你随我回南?”端木莲生侧回头,居高临下的斜着袁先生,袁先生笑着摇头,“南边有王爷,再说,二爷打仗可用不上我,我还是留在京城替二爷和王爷做一做眼睛和耳朵。”

端木莲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扭回头没答话,袁先生笑盈盈看着他问道:“二爷是怎么打算的?不妨跟老朽说一说,不管二爷要做什么,在京城总要有个呼应之人,还能有谁比老朽更合适?”

“不烦劳你,我自有安排。”端木莲生语气疏离,袁先生哈哈笑了几声,“二爷跟老朽实在不犯着生份,老朽心里,二爷就是主子。”

“主子?”端木莲生一声冷笑,“我可当不起,先生还没有死心吗?我再告诉你一遍,哪怕真有什么应诺,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也是赵家的事,跟我端木氏半分关系也没有!”

“唉!”袁先生一声叹息里透着浓浓的哀伤,“若不是赵氏绝了子嗣,王爷又怎么会铁了心非要拿回赵家那份应得不可,当年王爷若不是送你母亲进京结亲,也不会着了乔太后的道儿,若不是你大哥遭人算计,你也不会十来岁就托避到王爷身边,若不是有你天纵之才,王爷就算再怎么愤恨,又能如何?这一饮一啄,当真都是天定。”

端木莲生横着袁先生,没搭理他。

“就算没有王爷这一段瓜葛,二爷也是天命所归之人,”袁先生话锋一转,“大殿前的那株铁树是不是枯萎了?黄家气运已失,师弟大约已经走了。”袁先生目光幽幽的望着禁中方向,“师弟是个慈悲人,和师父一样,可惜这天道不慈,天命既归于二爷,二爷就推辞不得,二爷肯挟军威以胁官家,这就是第一步了,第二步么……”袁先生拖长声音,话里带笑,“老朽虽不知道这机缘在哪里,却知道必有这一场机缘,也知道天命必归二爷,老朽就留在这京城,替二爷打好前站。”

端木莲生大约被他 嗦的次数多了,一番话听下来,连眼皮也没抬,抬脚就往外走,“后天就启程,我事情很多,就不陪你了。”

“二爷只管去忙。”袁先生欠身拱手送走端木莲生,慢吞吞喝了杯中茶,站起来,叫进小厮,披了薄斗蓬,背着手不紧不慢的出了书房,往二门上车回去。

刚上了车,小厮在外头轻轻敲了几下车厢板,得了允许闪身进来,先见了礼,低声禀道:“先生,余七……就是那天在这府门口先生让盯住的男子。”袁先生点了点头,示意小厮接着说。

“小的盯了两天,今天天还没亮,余七就出了城,骑马直奔塘桥,小的盯到塘桥,一直跟着余七兜转了一个多时辰,才见余七钻进了一处两进小院,守院的对夫妻有些功夫,小的从后院进去,正好看到有人从屋里出来。”小厮抬头看了眼袁先生,声音放的更低了:“看着象是已经死了的李夫人,小的以为看错了,又仔仔细细看了几遍,真跟李夫人一模一样。”

袁先生神情一滞,眯起眼睛随即又舒展开,轻轻拍着手笑道:“这就对了,我就说,李家兄弟那样的人物,怎么能坐视嫡亲的妹妹活活烧死,原来如此,这一把火……也只好一把火才好烧出条生路!”

李夫人金蝉脱了壳,二爷知道吗?看样子二爷并不知情,袁先生细细回想了一遍端木莲生言行举动,下了断论,二爷并不知情,不知道李家兄弟是怎么打算的?又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二爷?或者一直瞒二爷到底?

袁先生慢慢捻着胡须,想的出神。李夫人还活着,要是知道她还活着,二爷会怎么办?袁先生眉头紧拧,二爷到底对那位李夫人有多深的情份?二爷心思深沉却又常做出些超出常人想象的事,比如要借南军之势威胁官家,却又不准备造反这样的蠢事!

李夫人活着,二爷要是知道了会做出什么事变数太多,既然这样……

袁先生眼睛一点点眯起,微微探头俯到小厮耳边低低吩咐道:“把李夫人还活着这个信悄悄传给 娘,再提一提,二爷不知道李夫人还活着。”

小厮连个疑问的眼神都没有,垂首应了一声,告了退,掀车帘跳了下去。

袁先生往后靠到大引枕上,下意识的掐着手指,一步步细细推算。

离城四五里的一处小茶棚前,余七跳下马,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这才拴了马,坐到茶棚下吩咐沏壶热茶,店伙计送了热茶上来,余七又下意识的往棚外四下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