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让他知道大哭大叫和避而不谈是毫无用处的,你差一点就成功立起一个威严仁爱但不百依百顺的父亲形象。
直到他用自己小小的身体开始徒劳地撞击车门。
一串串一叠叠“咣咣”的闷响让你胆战心惊,仍然咬牙坚持告诉他,自残行为无法威胁到你。一声相对脆的响声却让你溃不成军,你几乎是吼叫着他的名字越过水杯架,把他瘦小的身体抓起来紧抱在怀中。
鲜血自他茂密的黑发蜿蜒而下,他脸色苍白,因为过分疼痛而眉头紧皱,执拗地不愿意看你,也不允许你去检查他的伤口。直到你出声哀求。他颤抖地伸出手,并不是要抱紧你的脖子,而是用力捶打你的肩膀和背部,直到你迫不得已伸手把他擦破的拳头也紧紧包在手心里。
我请求你。不要再伤害你自己了。
我讨厌你!他虚弱地哭叫,不要碰我……
你除了麻木地道歉什么都做不到,直到他终于发泄结束,缩在你怀中哭成一团,用你的羊绒西装擤鼻涕,拳头紧紧攥着你的衣领害怕你将他丢弃。
整个回到韦恩庄园的路途你都没有敢放开他,在他轻声细语解释攻击那个孩子的原因是对方出言侮辱你以及你父母的死时,愧疚感几乎让你无法动弹。你低下头想说抱歉,只看见他遍布泪痕的脸颊撇向一侧:你竟然不无条件相信我。
你小心翼翼地俯身吻他:再也不会了。
回到庄园后你和管家给他包扎了浑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直到他因为体力不支沉沉睡去,你悬着的心都未能放下。
直到晚上十一点他醒来,你推着皇冠酒店空运来的特制宵夜餐车时,他才勉强对你露出一个皱皱巴巴的笑容。他自觉地坐在你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嘴巴吃得鼓鼓囊囊,还要控诉你今天的种种罪行。你许诺他那个孩子不会再出现在他眼前时,带着他体温的金属勺子蘸着鱼子酱抵到你唇边,他小声告诉你这道茶点很好吃。
完全信任他的生活很好过。男孩逐渐长大,虽然昔日的娇纵仍有残影,但在外也足够吸引校园里男男女女的目光和倾慕。他对大捧的玫瑰与情书抱以歉意的笑容,离开公众视线后草草地堆积在庄园的空房中,径直跑向你的办公室,趴在毛绒地毯上看书。等你工作结束,把昏昏欲睡的他抱上饭桌。他在校园生活有多大放光彩、样样精通,在家中就有多懒惰娇慵、装傻充愣。 他像儿时一样粘你到了极致,矜骄得像脚不沾地不出前厅的猫。他热衷于身体接触肌肤相亲,好像没有亲吻和拥抱就会皮肤疼痛难忍。
你心中隐隐有所觉察这种亲密不对。却不断自我安慰说这是孩子失去父母后,对唯一监护人的过度依赖。
直到他十七岁,又一次再一次赤身裸体躺进你的被窝朝你伸出胳膊讨要亲吻时,你终于选择直面房间中的大象。
迪克,这是不对的。你说得无比艰难。
而他漫不经心:是么?你不想要我么?不像我想要你一样想要我么?
你如坠冰窟,隐隐被戳中了某种不可言说的角落。但你的道德感必须让他明白你们之间不是声色交易关系,你不是他的糖爹,你不是为得到肉体上的回报而为他付出这么多。
这是原则性问题,你暗暗下定决心,快速地拟订各类文件和条约。
当被告知即将去布鲁德海文完成大学学业时,他满脸写着“你在和我开玩笑,对吧?”
在一一确认车钥匙、房产证和学业通知书等等重要文件后,他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不可转圜。像曾经的每一次争执一样,他开始哭闹、崩溃、撒娇,甚至绝食自残来威胁你。与之前的每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流干了泪水,也没能得到你的让步。
这是他第一次向你妥协,住在布鲁德海文的公寓,拒绝接收你的任何消息,甚至圣诞节也不愿回家。
你知道这是他在报复你几年前他刚到布鲁德海文时多次缺课、在学校打架试图引起你的注意让你去看他。你对他的残酷无可奈何,却不后悔自己当初的坚定。
最终还是一次意外让你们再次相遇。他在开车外出郊游时被迎面而来的大巴撞翻,当你接到消息从瞭望塔赶往布鲁德海文时,他的生命仍然处在高危线上。你在急诊室外踱步、祈祷,整整三天没能合眼,怨恨每一个来同你说话却不告诉你他并无大碍的人。
谢天谢地他活了下来,当你终于能够进病房探望他时,你放在心尖上永远活力四射的男孩瘦得脱了形,只一眼你就几乎掉下泪来。而他不看你,睫毛颤抖,声音细若蚊呐,告诉你他想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