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日,花嫂子看出来了,一日午后两人屋内闲坐无事,花嫂子打发她去找陈氏、玉芽玩,灵眉说不想动,让她去贞良屋里坐坐,她嗯了一声也不动弹,花嫂子道,“最近你是怎么了呢?也不去找奶奶、小姐玩,中午见到二爷远远地就躲开了,浑没有以往亲热。”
问,她也不答,花嫂子与她处一段时间了,知道她脾性有时候别扭的很,说好听些,就是懂事、知趣,若往不好处说,就是牛性、固执。便走近床沿劝道,“二爷对你那么好,怎么说生分就生分了呢?”
“好什么?你没见他那天怎么说我的!”话一出口,灵眉又有些后悔,背过去不看她。
花家的原知道与那晚口角有关,笑道,“夫人真真是小孩性儿,亲兄妹还吵嘴呢,他做哥哥的,就不能不耐烦说你一两句?快别赌气了。”
灵眉冷笑,“他不是我哥哥,我也不是他妹妹,我哥哥断不会这样对我!”越说越觉得委屈,一时又觉得自己这样确像在赌气,气苦之余懒得再分辨解释,把帕子蒙在脸上倒在床上,抽抽搭搭的,花嫂子叹口气,见惯了她这样的,“你没事吧?”
灵眉越哭越伤心,侧过去呜咽道,“我想回家。”
不仅花嫂子,贞良也察觉了些,对照前几日倾梨舍偷听戏后传来的风言风语,她不免有些隐忧。这男女之事,历来都是这样——你若信它有,怎么印证它都是有;但你若没思到这层儿,压根儿真不会去想它。贞良拿听到的这些风言风语去回想周奉灵眉相处时情景,一桩桩、一件件,越想越是忧虑。
按紫烟的话说,“您何时看二爷对谁这样好过?”又说,“那天夫人回来,为甚么没有向您细说当日情景?”
贞良听之有理,便向陈氏、玉芽打听,她二人一个一团稚气只会嘟嘟着数落二哥不该撂下她单带走了灵眉,一个一派天真还没明白什么事儿呢,贞良弄不明白个首尾,这几日也是暗自烦恼。
倾梨舍招待特使那天,凌红苕应邀到场助阵,特使王坤德非常满意,第二日与周老爷和大公子周泰等会面时,对周奉、周运赞不绝口,当即大笔一挥,往后宫里头在齐鲁两省的日常所需,就归了周家承办了。
周家摇身一变,升为皇商,周老爷论功行赏,从周奉、周运,到铺里主要干事伙计,人人有份,一时间上下欢腾。后几日,周运领着特使济州府周边继续游玩赏乐,周奉处理商务,一边琢磨着如何进一步拿到金陵那边的丝盐专供。
无论怎样,对特使的接待总算告一段落,趁着周运与其外出,这一日偷得半日空闲,周奉忆起那晚与灵眉龃龉,未免有些许悔意,寻思着得哄哄她才好。恰前几日给特使搜罗的礼物当中,有一件玉蟾蜍小巧可爱,周奉想着那灵眉素日里最爱这些机巧新颖的玩意儿,便留下了,现下正好拿来权作赔礼之物。
回到家,灵眉远远的看到他就躲开了,周奉一眼扫到了,但也不以为甚么,下午歇过晌,拿着玉蟾往她的东厢房走去。
叶灵眉中午与花嫂子说话哭过,重洗罢脸,也没梳妆,长发松松地结了发辫儿垂在后头,穿着家居的白羽袄、碎花蓝裙,伏在偏房榻上读书。
正一个人发呆呢,忽听外头花嫂子一句,“二爷来了,”她想了想,下榻穿上鞋儿,周奉进来,灵眉低低唤了句,“周家哥哥。”
周奉一愣,看看她,低垂臻首立在一旁,姿势僵硬,也没怎装饰,身上都是家常服饰,头发也没有笼,乌黑蓬松的辫子垂下来,像未出阁的姑娘。周奉不计较她故作生疏,从袖里掏出玉蟾放在桌案上,招手笑道,“眉儿来看,这小东西着实有趣。”
玉蟾不及一个梨子大,通体黄阳绿翠色极均匀,憨态可掬,大眼珠子囧囧有神,更奇的是它嘴儿大张,若灌了水进去蟾身便生出一层淡薄冰花来,晶莹剔透,煞是好看。
周奉命花家的注了些水进去,自己走到灵眉面前,欲拉她过来看,那叶灵眉反往后退了一步,周奉又一愣,略压了压,舒展眉头柔声笑道,“咳,眉儿还生我的气呢?是我不好,胡乱说话冲撞了妹妹。”
他不说还好,灵眉本没有怪他,他这一提,她反怨恨上了,俏脸垮下,转过身淡淡道,“周家哥哥莫要这样说,原是我分不清轻重,失言在先。”
原本娇糯的声音清伶伶冰铃一样的,周奉好大脾气,已经窝了两口了,本以为哄哄便好,不料她这样难弄,当下站在那里也不做声,花嫂子给玉蟾浇好水,见他二人都生硬着,恍做不知把蟾儿捧上来递到灵眉眼前,“哎呀夫人快看看,这蟾儿身上果真一层冰花呢,白莹莹的,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