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无忌每到雷雨天,都会非常担心师父。师父的病越来越重,脾气就越来越不能自制,她心中好象有许多痛苦的事,但段无忌永远都不知道是什么。每有风雨之夜,师父就会早早地将他赶到另一间小房中睡觉,段无忌常常在雨夜听见师父的叫声,第二天早上起来,就会发现,小屋中所有的东西都被砸烂了。
那一天,风从早上就刮起来了,雨一直在下,越下越大,就象是整个小岛都会被风雨淹没似的,轰隆隆的雷声响个不停。小屋在风雨中都象是要摇摇欲坠。
段无忌偎着师父,道:“师父,你看这雨还要下多久?为什么这儿的雷雨这么大?”
黑衣女淡淡地道:“因为这个岛的名字就叫雷霆岛,自然多雷雨。孩子,你记住,雷电并不可怕,世上最可怕的,是人心。”
段无忌抬起头来不解地问:“为什么人心最可怕?”
黑衣女低头看着他道:“孩子,将来有一天,你会离开这儿,去到人的世界中,你要记着,你千万不能太信任一个人,你不能将自己的未来,都押在一个人的身上。这个世界上,你最信任的人,只能是你自己一个人。自己的命运,只能自己掌握,千万不能交到别人手上。”
段无忌听得似懂非懂,只是怔怔地点了点头,心中暗暗记下。
晚上,风雨越发地大了,段无忌仍照常睡在自己房中,忽然听见师父房中,发出一声尖叫,叫声在风雨之夜,格外凄厉。
段无忌大惊,顾不得师父的严令,连忙跑进小屋中。只见一盏烛灯明灭不定,黑衣女披头散发,仰天大叫,面容扭曲,神情痛苦似无处发泄,一掌掌打在墙壁上,全不顾手掌上都是鲜血。段无忌大惊,抢上前去抱住她叫道:“师父,师父,您怎么了?”
黑衣女神志已乱,她抓住小虎子后心,将他扔了出去,段无忌跌得头破血流,他却不逃开,只是大声叫着:“师父,师父——”声音却被隆隆雷声掩没了。段无忌又冲上去,黑衣女怪叫一声,一只手已经扼住了段无忌的咽喉。段无忌顿觉气也喘不过来,却眼睁睁地看着黑衣女一掌向他的头顶上击下。
正在这时,忽然一道闪电闪过,映得满室通明,只见段无忌惊恐的小脸与黑衣女的面容只有半尺,黑衣女猛然大叫一声,将段无忌一把推开,口一张,却喷出大口的鲜血,身子一软,倚倒床上。
段无忌落在地上,抚着咽喉不住咳嗽,心不住地砰砰乱跳。过了一会儿,惊魂稍定,忙上前去看黑衣女。只见她气息微弱,脸色雪白,嘴边有一滩殷红的血。段无忌大声叫道:“师父,师父——”
过了好一会儿,黑衣女才睁开眼,缓缓地道:“孩子,我恐怕是不成了,没伤着你吧!”段无忌摇了摇头,黑衣女道:“傻孩子,我不是叫你不要进来吗,刚才若非那一道闪电,我又会错杀你了。”段无忌却道:“师父,我怕你会出事。”黑衣女凝视着他,道:“那你自己呢,全没想到吗?”段无忌低头不语。
黑衣女叹了一口气,轻抚着他的头道:“我平生恨事,都是发生在雷雨之夜。前些年来,我练功渐渐走火入魔……”她轻咳两声,又道:“我原想多留一些时日,再多教你一些。但是我走火入魔已深,恐时日已无多。前几日,我已将毕生所学写下,就放在那边的柜子里。”
她想了想,又道:“我本想将一套刀法也传给你,但是这套武功太过残忍,只怕你学了有害无益。就是那柜中之物,你也是受用无穷了。你目前武功尚低微,你一定要学成武功之后,才能离开这儿,否则三招两式闯江湖,危险无比。你到了中原之后,显露武功,别人必会问你武艺是何人所教。我本名云无双,你只能记在心中,不能说出来。我在中原仇家极多,你不要对任何人说起我是你师父,否则,就立刻会有人杀了你。切记,切记。”她闭上眼,好一会儿才道:“好孩子,你去吧,以后,你就要自己照顾自己了。”
段无忌不明其意,但总不放心,道:“师父,我留在这儿吧?”黑衣女点了点头轻抚着他的头。段无忌惊吓了一夜,好一会儿,才朦胧睡去。也不知睡了多久,一觉醒来,去见师父正坐在镜前,仔细地梳妆打扮。镜台上放着一个首饰盒,只见她换去平常的黑衣,穿一身蛱蝶穿花鹅黄衫子,越发身态轻盈:又将长发挽起,梳了一个流云如意髻,取出一支九凤朝阳挂珠钗插在发上,在苍白的脸上抹了一层胭脂,轻点朱唇,顿时多了一份艳色。她已经病了很久,容颜憔悴,她一生爱美,她要归去,也不能以这样憔悴的面容。她仔仔细细地打扮自己,用最精心的化妆,作她人生的最后一次回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