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汉的官僚组织初时是精干而富有效能的,此后随时代变迁,腐化、老化和贵族化因素便逐渐滋生和累积,包括冗官冗吏的繁衍增殖等等。秦汉官吏等级管理的简单中包含着草创的粗糙,但其简练明快、富有新生朝气。但是随着时代发展,隋朝和大周朝的如流、进阶、磨勘、改官的复杂程序当然可以视为制度的发达进化,但其过分的繁文缛节、繁琐细密,也反映王朝已须为官僚自身的权益分配而穷思殚虑,这部分事务畸形膨胀起来,现在已成为了一个巨大的毒瘤。
现在,秦思思着手准备的,竟然是要动手术摘掉这个毒瘤。
谈沧羽初时因为她的这个举措吓了一跳,因为这个毒瘤已经深入朝廷的血脉,小动则无用,大动却可以伤损朝廷的筋骨。但是细细了解她的安排之后,却发现这件事并不是她心血来潮而为之,而是慢慢地准备了三年了。
在秦思思开始掌权之时,就注意到冗官对大周朝的腐蚀,其实要比高门大阀严重得多。高门大阀就算再有权力,没有正当的理由,是无法起兵取代大周朝的。很多时候,苹果都是从内部开始腐坏,才招来各种蝇虫的。
内忧小人干政,外戚、宦官、后宫;中忧官场腐败,官逼必然民反;外忧民族矛盾,异族虎视眈眈。历朝历代之灭亡,无不由次三者起。
当今朝廷中,苏老太爷尚且算不上是外戚,至于宦官还不成气候,萧润还没有后宫,所以内忧倒也不用考虑。外忧倒也不必愁,异族暂时不成气候。倒只有中忧让人头疼。
“内乱之罪,与其归之于武人,不如归之于文人。文人不得志,往往群集于他处,造出种种是非,尽他们挑拨离间之能事,久而久之,他们的主人就打起仗来了。”谈沧羽以前常说的那句话,时时响在秦思思的耳边。文人为何会不得志,是因为官场太腐朽。
秦思思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每年朝廷取的进士就几百人,到现在,朝廷取士居然有一万七千多人!除了这点外,皇族宗室、旁支的子弟更是可以随意授官,有的甚至在襁褓之中也有官阶领取俸禄。每年成千上万的人当上各种各样的官员,但是其中办实事的却少之又少,许多职事官也不管具体事务了,光领俸禄吃喝玩乐。众多的闲官就像是吸血的蚂蝗一样,密密麻麻地爬满了中央和地方。
这样的官场,效率极低。即便有绝代的人才出现,其才能不是被埋没,就是在这个大染缸中被污染沦落。官不做事,民不聊生。长此以往,再完美的盛世,也会消耗殆尽,慢慢走向消亡。只有乱世再起,才能重新推翻腐朽的大树,重立一个清正廉洁的朝廷。
这是历史的死循环。
但是,若可以不用因为战乱消耗掉千万条人命,从内部来除掉这颗毒瘤呢?
政治改革是一场政治风暴,但是改革却是一个对危机积极的反应,是一场自上而下的革命。
当然,大树已经腐朽,她想重建,所以这场巨大的风暴,并不是起于拂过湖面的微风,必须是有摧毁山林之力的飓风。
但是这股飓风,若是一个不慎,就会反噬其身,连她自己也会被卷进去,灰飞烟灭。
所以她准备了好几年,并没有在未站稳脚跟的时候进行。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但是既然是新官,就根本不了解接手的这块任务,那要怎么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呢?秦思思曾经听过一个故事,说的是一个老板接手了一家新公司,在职员们都心情忐忑害怕裁员的时候,老板什么话都没说,让大家照常上班。职员们都松了口气,一切照旧。但是三个月后,老板召开了会议,解除了一部分职员的职位。因为他在这三个月之中,已经看清楚了他的公司里,到底谁是在真正做事,谁是成天拿着咖啡杯聊人家闲话。
国家未尝不是一个大公司,秦思思虽然刚开始的时候两眼一抓黑,但是她立刻就发现了冗官的这个沉疴,当时就和助她的苏老太爷一商议,一拍即合。
其实苏老太爷早有此意,但这项改革,牵动得实在是太大,这其中利益,犹如蜘蛛网一般。历数史上的改革者,哪有善终的好下场?连那奠基了秦国霸业的商鞅,最后都是当街被五马分尸。
所以当初苏老太爷辞官归隐,就是看出来朝廷腐朽,他单独一人已经无力回天,若强行挽救恐怕会连累家族,所以抽身而退。秦思思孤身一人,自是不怕有何连累,起先开始一些无关痛痒的改革,她一人以雅公主之名来扮黑脸,苏老太爷扮白脸,在苏老太爷的指导下,两人于朝中大玩平衡之术。她也刻意提拔一些年轻的官吏,近来也隐隐在朝中形成一股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