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星君垂下眼帘,一度沉默。苏绾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宽慰的话,也没有继续追问。
一道闪电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闪过,一阵狂风刮来,竟然卷起些许雨雾飘落在二人的脸上。苏绾偷眼望去,只见北辰星君垂着眼,脸上濡湿一片,她连忙伸手在脸上一摸,夸张地惊叹:“好大的风,好大的雨!”
北辰星君被她引得忍不住微微一笑,接着道:“后来我想,既然她这么讨厌我,我便放她自由,让她见识见识,这世间根本没有她想要的那种生活。可是她一去,就再也没回来。那天夜里,芷风来告诉我她没了,我连夜赶去,只捡到一块金缕衣的残片。我那些年造下的杀孽太多,说这天下间到处都是我的仇人,一点也不为过。她虽然聪明,虽然厉害,但双拳难敌四手,她又怎能斗得过那些心底丑恶不堪的龌龊人?
如果不是我,她不会落到这样凄惨的下场,而我却连她怎么死的,死在什么人的手里,我都不知道。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放她走。自她去后,我觉得我孤独得简直要疯了,每日每夜就巴不得她会重新出现,听我讲讲我这几千年的生活。我的生活,无聊贫瘠到了极点,不得不靠着修补金缕衣,寻回她的残魂来打发。你刚出现时,我以为你就是她,我又高兴又害怕。我每日都在希望你能想起从前,又日夜担心你想起来会更加痛恨我,宁死不回头。”
他长叹了一口气:“知道你不是她时,我突然间觉得不知该做什么了,几千年的坚持,原来不过是一场梦而已。那夜我在山上为你寻冰骨玉,要天亮时,我突然又觉得,似乎也没那么坏。最起码我不用担心,她重新回来后,会更加痛恨我,再次宁死不回头。这日子这般没意思,强拉她回来做什么?”
这是北辰星君第一次和苏绾提起他和殷梨的事,苏绾被他眼里那种沉痛悲伤所震动,不由道:“大人刚才不是说,我可以把你看做是亲人吗?你无亲人,我亦无亲人,咱们最起码也能做个同病相怜的同伴。无论仙魔凡人,这世上如意的事都太少,但不如意的事再多,再想不开,再难过,还不是要想开,日子也要一样的过。”
北辰星君垂下眼淡然一笑:“是啊。我已经想清楚了,也许离开这里,离开我,便是她想要的,我不该再强求。我想把你留在身边,不是因为把你当做她的替代品。而是因为,一来是我把你弄来的,要护得你周全;二来是觉得你很逗。我很无聊,所以喜欢看你生气发怒,看你明明暴躁的很,偏偏强忍着气讨好我,我一边猜你心里在怎么骂我,一边就觉得很愉快。没有想到这些竟然给你造成了这么多的不愉快,对不起啊,以后不会了。”
苏绾白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是移情作用,把我当做是殷梨的替代品了呢,那样我是最受不了的,那会让人自卑的。没想到原来你居然喜欢人家骂你。既然如此,把你最值钱的宝贝给我,我就天天骂你,包君满意。”
“总算恢复正常了。”北辰星君松了口气:“其实魇云兽和琼舞的事情你无需多想,也不要觉得自己笨,不中用。你受到的这些挫折和我当年比起来实在算不得什么,只要能从中吸取经验教训,一次比一次更强就行了,总有一天,你会得到你想要的,努力吧。”
苏绾重重点头:“知道了。”
北辰星君催动云头:“我们去西边,很多年前我曾在西边看到过殷梨花的树苗,去试试看吧,顺便也让你长长见识,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还会碰上未已也不一定。”于公于私,他都不想和琼舞打交道,他宁愿舍近求远。
……
月明星稀,一片黑影重重的山林中,北辰星君带着苏绾立在一片阴冷潮湿的山坡前,指着一个只有半人高,被几株荆棘掩藏着的椭圆形土洞道:“就是这里,你画张符扔进去把它引出来。今天这个蛇精和你实力大概旗鼓相当,不许你用凝风箭,就用我新教你的那套剑术练练手。”说完带了小白隐了身形退到一旁。
苏绾从怀里摸出一张淡黄色的符纸,一只灵犀角做的画符笔,一小盒画符用的银粉朱砂,就着一块山石画了一张驱妖符,念了几句咒语,将那符纸向着那洞口一扔:“去!”
那符纸准确无误地飞进洞内,大约半柱香后,只听洞穴深处传来几声男子的尖叫,接着那土洞口突然变了个样子,竟然变作了一道贴着泛白春联的黄杨木门,门口还挂着一只灯笼。一个不着寸缕的年轻精壮男子抱着件衣服,脸色刷白地从里面急冲而出,看见苏绾,竟然吓得怪叫一声,丢了衣服就跑:“呀……又是一个妖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