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房子早已经不是一个人在住了。但迟筵却沉浸在看不见感觉不到的假相之中,尚做着已经找到保命良方的美梦。
灵玉和装着骨灰的小瓷瓶都挂在胸前不是很舒服,迟筵试着将灵玉取下来放在公文包夹层里,只挂着小瓷瓶,他有时不拿公文包,也一切正常,没发生什么事。他于是更加放心大胆,将灵玉收进了自己床头柜抽屉里。
十一月一天周末,迟筵高中同学徐江约他出来玩。
迟筵大学是在外地上的,徐江却上了本地的苏民大学,本科念完又继续再本校念了博士,他约迟筵的地方也离自己学校近。
苏民大学校址已经接近郊区,据说站在教学楼楼顶上都能望见金灿灿的庄稼地。离学校不远就是苏民湖,虽然是人工湖但是占地颇广,湖水自然也不浅,而且据说即使是近岸的地方水下也都是软泥,掉下去很难救上来,这么多年也出了不少事故,有失足的,也有故意寻死的。
迟筵和徐江高中时关系很铁,吃完饭沿着湖边边看景边散步,聊着现在的生活和高中的老同学。
这个时候的景色很是萧索,湖边的植物都已经变得枯黄,风瑟瑟的,有些凄凉的感觉。迟筵只穿了一件风衣出来,觉得冷,刚想提出找个学校附近的咖啡店进去坐坐,就见徐江正伸长了脖子不知瞅着什么。
迟筵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湖的那边围了老大一圈人,还停着警车和救护车。
徐江叹了一声:“这是又出事了。”
他这个人喜欢凑热闹,不管好事坏事都想凑上去看看,虽然已经猜到多半是出了事故,但也拉着迟筵加快了脚步往那边走。
如果是往常,这种热闹迟筵躲还来不及,绝对不会主动去凑。但都说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三个月时间里最初时迟筵还会像从世明市回来夜里那样偶尔撞见一两个奇怪的人影,或是偶尔被噩梦纠缠,但随着供奉叶迎之牌位的时日越久,叶三公子骨灰的作用仿佛就渐渐越发显现了出来,竟然是丝毫怪力乱神的事情都没碰上,这样彻底的平静安稳即使是从前有灵玉守护并在学校和一群阳气旺盛的年轻人混在一起时也没遇到过的,甚至偶尔让迟筵开始怀疑自己之前二十多年的经历到底是真是幻。
过了前所未有的安逸日子,他潜意识里也不自觉地渐渐放下心中的防备,现在也就跟着徐江过去了。
地上躺着一个人,身上一半盖着白布,一个像是专业人员的人正蹲在地上查看着什么,从迟筵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可以看到那人被泡得浮肿发白的身体,只有鼻子尖上一点儿因为露出水面而冻得发红。
徐江看了一眼都不敢再看,连忙拉着迟筵退后,嘴里道:“咱走吧咱走吧,唉,怨我,这么多年不见我都快忘了属你胆子最小,高中那会儿这类事都躲得远远的,连鬼故事都不敢听。”
他们那时候那个年纪的少男少女都好奇心旺盛,对各种神神鬼鬼的东西都格外感兴趣,娱乐活动也比现在的孩子们幼稚,聚在一起开个鬼故事会、请个笔仙碟仙之类的事情都干过,迟筵也被拉着去过一次鬼故事会,结果吓得发了三天烧,之后这类活动就再也不参加了。
迟筵心道真不是他胆小,那次发烧也不全是因为吓得,当时他们一群同学围坐在一起讲鬼故事,他能感觉到格外强烈的窥伺感觉,并隐隐看到在他们背后还站了一圈“人”也在静静听着。
他外公外婆一直很宠他,只有那一次外婆听说之后狠狠训斥了他。迟筵想到外婆为自己保命心力交瘁,心中愧疚,从那之后行事就更加谨慎,远离所有类似对他来说算是“作死”的活动。
不过好在现在情况已经好多了。
迟筵正想着,被徐江一拉也就转身准备走,就在这时感到似乎有人在看自己。他顺从直觉看过去,发现在对面围观的人群之外还站着一个“人”,那人全身发白浮肿,只有鼻子尖儿一点儿是红的。
“他”正看着迟筵。
迟筵心中一凉,下意识去摸胸前的灵玉,那是他十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入手的却是一个质地冰凉的小瓷瓶。
迟筵只是体虚,不是电影小说里的阴阳眼通灵者,寻常情况下是看不到鬼怪的,本身比较虚弱的时候或在特定环境下可以看到淡淡的影子,而从小到大能如此清晰地看到那种东西时无一例外只有一种情况——那东西盯上他了。通常这种情况下那东西会跟上他,至于跟多长时间,会不会伤害他,都很难说。
小时候拜过的一个道士告诉过他,那都是些执念很深的东西,它们一旦跟上了他,想再拜托很不容易。也不是什么都能成鬼的,那种东西都是很邪门且负面的存在,绝大多数所谓的“鬼怪”并不是人死后所化,而不过沾了人气,借了人形罢了。只有极为邪性或怨气很重的人才会有极低的可能化为能长久滞留人间的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