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沈大娘子,像你们这种,不愁吃不愁穿,嫁不嫁汉,有什么要紧?”李桑柔悠悠哉哉道。
顾晞完全没料到李桑柔会说出这么一番话,顿住步,瞪着李桑柔,有一瞬间,他觉得他没反应过来。
“世间多数女子,都是随波逐流,不会多想,不想多想。大家都是长大了就嫁人,嫁了人生孩子,生了孩子养大,养大儿子娶媳妇,养大闺女嫁人,接着生孩子,养大,娶媳妇嫁人。
大家都这样,她也这样。
可也有些女子,会多想一点点,也许就会想,为什么要嫁人呢?嫁人是为了什么?就为了嫁人生娃儿养大,再嫁人再生娃儿再养大?
然后就会想到,我不想这样轮回,我不要这样过日子,要是嫁人,我在这样才肯嫁,或是那样才嫁,要不然宁可不嫁。
沈大娘子那双眼睛,明亮得很,很聪明相,看样子是个想的比别人多的。
人吧,不能多想,想多了很容易出家。”
李桑柔闲闲散散的接着道。
“听你这么说,这出家,跟出嫁也没什么分别。”顾晞有几分哭笑不得。
“分别还是有的,出家自在多了,特别是像沈大娘子这种高门贵女。”李桑柔斜看了眼顾晞。
顾晞呆了一瞬,唉了一声,失笑道:“你这么一说,这出家,好像不是坏事,倒成了好事儿了。”
“一个女人,一个人,要是能想出嫁就出嫁,想出家就出家,这份可以这样,也可以那样,就很难得了。
出嫁也好,出家出罢,是不是好事儿,要看各人自己。
不过,不管怎么样,不愿意出嫁的时候,能避进庵堂,出个家什么的,而不是走投无路,这一件,至少不是坏事儿。
最怕的,是走投无路,茫茫人世间,一望无际,却无可容身处。”李桑柔微笑道。
“也是。”顾晞沉默良久,叹气道。
“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这是七公子的话。”李桑柔看了眼顾晞。
“我在宫里的时候,姨母还活着,那时候,沈家人进宫不容易,除了沈明书在老二身边伴读,大家一起上学,天天见,沈家别的孩子,一年见不了几回面。
姨母大行前,我就出宫了,就更没机会见面了,也就是每年给大哥过生辰的时候,一起吃顿饭。”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李桑柔叹了口气。
“你这话,”顾晞摇头而笑,“很早的时候,我跟大哥说过一回类似的话。”
顾晞的话顿住,那一回,他和大哥说的是阿玥。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不知所起,就一往而深。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大约就像我现在很想念姨母。一想起姨母,不是不知所起,而是,都是一件一件的事。
我自小练功,起得极早,不管多早,一睁眼,姨母必定在旁边。
我闭着眼睛哭,姨母就抱着我,说我:晞哥儿哭成一只小花猫啦,今天哭成小花猫,也要练的像一只小花猫那样,又灵巧又厉害。
我书念得好,夫子夸奖我了,姨母开心的抱着我转圈。
我小时候,父亲见到我时,总是一脸严肃的瞪着我,我那时候很怕他,姨母就站在我后面,跟我说:晞哥儿,把头抬起来,他瞪你,你也瞪着他,他不慈,你就不必孝。”
李桑柔听的抬手拍了下巴掌。
顾晞失笑,侧头看着李桑柔,“大哥说你满身江湖匪气,倒没说错。”
“我不过觉得先章皇后极其明理明白,说得对而已。”李桑柔笑道。
“以前念书,夫子说,世人怀念故乡,怀念某地,不是因为那些地方,而是因为在那些地方的人,和事,他怀念的,是陪过他的人,是经历的事,是他在那儿的一段过往而已。
我觉得情应该也是如此,某一个人,你想念她,就会想到和她一起说过的话,一起经历过的事,一起看过的景,而不是看上一眼,就一往而深,那岂不是一片虚空?”顾晞接着道。
“这是你。有些人,就是看了一眼,一眼万年,一往而深,从此不能自拨。
这世上的人,多的如恒河沙,人多了,就是啥人都有。
不能因为你不是那样,就觉得不会有那样的人,也不该因为你不是那样,就觉得别人那样不对。”李桑柔有几分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