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当值的所有人都切过了一遍脉,顾总管背着手,站在他旁边问:“可有病人?”
徐太医捻了捻花白的胡子,仰着脸笑呵呵道:“好,都挺好。顾谙达,老夫难得来一趟,也不让人给泡壶好茶。不用太好,就来壶大红袍吧,咱们一边饮茶,一边叙叙旧。”
顾总管正想探他的话,当即吩咐人提开水过来。
“顾谙达,你这一身的本事,就打算埋没在茶房里?不打算另起炉灶?”徐太医靠着黄梨木椅,笑得意味深长,“灶小不怕,只要有人肯添柴,一样能烧得红红火火。”
“茶房是一方净土,呆在这里,不知道有多舒坦,怎能说是埋没。”顾总管高举着长嘴水壶,缓缓冲着茶说,“紫禁城里就只有一个主子,徐大人想去哪儿另起灶儿呢?难道不想做太医了?”
徐太医没理会他的调侃,朝他摆摆手,“非也非也。人活着图的不是清静,图的是价值。要想清净,两腿一蹬,两眼一闭,死了更清净。大夫的价值是治病救人,医术代代相传;公公们的价值是为某个主子卖命,挣得身前身后的荣耀。”
“徐大人想说什么?”顾总管放下水壶问。
“老夫想说,待会儿老夫走的时候,顾谙达能给老夫包二两大红袍吗?”徐太医提起茶盖,拂了拂茶叶,又重新盖上继续焗泡,“老夫今儿给你的提醒,值一百斤好茶。看在咱们老交情的份上,就二两了。顾谙达是聪明人,想必知道老夫所指。提前谋划谋划,把前面的路铺直铺敞亮。若是用得着老夫的地方,老夫愿意还你赠茶之力。”
“洒家不知徐大人所指,洒家也不想牵连进乱七八糟的事情中。徐大人想要什么茶,明儿出宫的时候,给您买,这里的东西都是万岁爷的,不能动。”
顾总管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心里却很急躁。
看来徐太医就是冲着某个人来的,就连太医都知道的心思,想必万岁爷不是一时兴起。还在惦记着呢。
这可如何是好。
徐太医走后,顾总管坐在茶房的客厅里,一边饮茶一边思索,喝了一肚子的茶水,也未理出个头绪。
当年,他没少和先帝一起想办法应付太皇太后,那时候总是能想出办法。
可现在不一样,现在面对的是紫禁城真正的主子。这个主子年轻,遇事不服输,是个打定了主意,决不后退的人。
不像太皇太后的顾虑多,会适时让步。
万一惹怒了他,把人占了,又抛在了一边冷落,景况就更坏了。
顾总管不知道,就在他为一个小宫女前思后想的时候,一封八百里加急的信送到了康熙手里:吴三桂杀了云南巡抚起兵反了。
就在昨日收到的奏呈里,吴三桂还在详述撤藩后如何安置呢,向朝廷要农具要种子。
令原以为撤藩他们必反的康熙,心思也有些动摇,以为他们不一定会反。这突然就反了,而且是半个月之前的事。
虽然早有准备,临到头上,仍是有些措手不及。召集群臣商议对策,一道道调兵调粮的旨意发了出去。
白日见朝臣,夜间想事情,经常整夜整夜不睡,根本没那些风花雪月的心思了。
自从康熙宣布削藩,太皇太后就以礼佛为由,闭门不见客。皇帝日日来请安,她也不见。不听劝告的年轻人,以为自己的翅膀硬了?能飞到天上去了?
哀家就冷眼旁观你是怎么扑腾的,是不是真能飞到云彩眼里去。
此时听说清军在南方接连败退,皇帝夜不能寐,她终于坐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