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阳跺脚喝道:“混账,不许多言。”
杨廷和深鞠一礼道:“首辅大人,廷和对不住了,廷和不能听你的。”
李东阳脸色发白,身子晃了晃似要晕厥,身旁官员忙伸手搀扶住他。
杨廷和面对朱厚照已经开口了。
“皇上,臣认为,此次朱寘鐇之乱固然是其狼子野心之故,但是朝廷亦有不可推卸之责。既然是追责,便当一追到底,遮遮掩掩毫无意义。姑息养奸,只会让事情更糟糕,将来还将有更不好的事情发生。所以臣不得不挺身而出,说出真话来。”
殿上群臣看着杨廷和,有的皱眉,有的冷笑,有的等着看热闹。许多人都知道,好戏上演了。
朱厚照皱眉道:“杨廷和,你此言何意?朝廷的责任?莫非你也以为是朕的责任?”
杨廷和摇头道:“臣不敢。这件事也不是皇上的责任,而是内廷司礼监太监刘瑾刘公公之责。所有人都明白这一点,但是所有人都不说,无非是不敢得罪刘瑾,为其威势所摄罢了。臣不怕,臣便要说真话。”
殿上寂静无声,呼吸可闻。李东阳闭目摇头,刘瑾面无表情,张延龄嘴角带着冷笑,一干殿上官员神色各异。
朱厚照皱眉道:“刘瑾之责?莫非是指刘瑾的清屯之策?”
杨廷和沉声道:“看来皇上心知肚明。正是清屯之策。朝野皆知,此次朱寘鐇之乱是乘着宁夏清屯之事导致宁夏军民怨声载道的机会而起事,群情激奋导致兵马哗变。否则朱寘鐇纵有野心,如何敢行事?朱寘鐇固然罪不可恕,但是导致民怨沸腾难道不该问责?这好比给杀人者递刀子。若非清屯激起民愤,朱寘鐇断不敢起兵。宁夏镇之乱,死伤军民上万。令军心不稳,民生凋敝,损失巨大不说,还殃及朝廷声誉,皇上圣誉,追责之事岂能敷衍了事?”
朱厚照皱眉不语。
杨廷和提高了声音继续道:“皇上,最可怕的是,满朝文武皆知缘由,但却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挑明此事。何其可悲。明知此事乃刘瑾之责,却没人敢说出来,说到底便是食君之禄,却不忠君之事。没有尽人臣之责。臣自读书入仕伊始,便决意将此身报销朝廷,为我大明江山社稷穷尽心力,虽九死而不悔。所以,臣必须站出来挑明此事。请皇上圣断。”
朱厚照紧皱着眉头,一时不知还说些什么。这件事的争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关于宁夏清屯之事引发民怨,为朱寘鐇所利用,这其实已经不是什么新鲜的提法。在当初宁夏乱起之时便已经提及。但是自己其实已经原谅了刘瑾,刘瑾也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的认错了。这件事朱厚照也并不打算深究。
可是现在杨廷和这么一闹,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倒是有些难以应对了。
“这个……杨廷和,朕觉得,这件事还是再议。刘瑾的清屯之策……朕也是同意了的。内阁也是同意的。其出发点还是为了整顿边镇屯田,为朝廷增加钱粮,以馈边镇之兵,解决钱税短缺之难。刘瑾并不知此事会为朱寘鐇所乘。这也怪不得他。总不能朱寘鐇的错误,怪到刘瑾头上吧?正如建昌候所言,朱寘鐇迟早要造反,他野心勃勃,早就和朝廷离心背德。不为屯田之事,也许也会为别的事。你说是也不是?”朱厚照沉声道。
张延龄听着这些话,心中有些发寒。他知道朱厚照包庇刘瑾,对刘瑾极为宠信,但是宠信到何种地步,却一直没有一个直观的印象。
现在,当着群臣的面,朱厚照替刘瑾如此辩护,为他开脱,这便给了张延龄一个较为直观的印象了。
杨廷和怎么说也是内阁大学士,他的话怎么也是有分量的。他提出指控,刘瑾该自己出来辩解。皇上却急着要为刘瑾辩解,这足以说明一切。刘瑾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可以说是坚如磐石了。
刘瑾确实有本事,这件事本来他极为被动,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却能做到让皇上完全原谅他的过失,着实令人惊讶。
“皇上所言极是。刘公公提出的清屯之策是件好事,不过是动了地方侵占军屯的一些人的利益,他们才怀恨在心,哗变投敌。难道朝廷因此便要向他们低头不成?为了怕他们闹事便姑息纵容?岂有此理。”焦芳沉声说道。
杨廷和冷声道:“焦大人,若只是正常清屯,又怎会有此变故?那周东胡作非为,在清屯之事中饱私囊,完全不按照清屯之策行事。搞得天怒人怨。这才激起军户之怒。请问,这个责任谁来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