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几口菜。张延龄端起第二杯酒,对王守仁道:“守仁兄,听闻你被贬往贵州龙场驿站当驿丞,延龄恭喜你了。”
王华在旁听着发愣,心道:这小子会不会说话?守仁贬为驿丞,他还恭喜?守仁原本是堂堂兵部主事,官虽然不大,也是正六品的京官。驿丞是个九品芝麻大的官,且又在贵州那种贫瘠偏远之地。那简直等于是流放千里之刑了。我都替他愁死了,你居然还恭喜。
王守仁倒是似乎不以为意,哈哈笑道:“延龄老弟,你何苦取笑我?我爹爹正在为此事烦恼,你又来让他难受。”
张延龄道:“王大人难受什么?”
王华翻翻白眼道:“侯爷,你这话说的。守仁被贬,比老夫被贬还让人难受。老夫恨不得替他去龙场驿。侯爷还来取笑。”
张延龄笑道:“王大人,我可不是取笑守仁兄。我是真心向守仁兄道贺的。”
王华无语,有点不想搭理这个人了。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王大人饱读诗书,当不会不知道这句话吧。”张延龄笑道。
王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先贤之言自然是至理,但在书上是至理名言,现在却是自己儿子前途尽毁,这先贤之言倒也作罢了吧。
“守仁兄智慧超群,多年来一直在寻找探索一些东西。但是,身在京城,纷纭繁杂,喧嚣之声充塞耳鼓,目之所见,心之所感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如何能得升华顿悟。此次前往贵州龙场为驿丞,则是远离喧嚣顿悟至理的大好机会。这对守仁兄而言,是福而不是祸。我自然要恭喜他。”张延龄正色道。
王守仁愣了愣,若有所思。
王华叹道:“老夫算是明白,为何守仁和你能成为朋友了。他的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你也相信?”
张延龄拱手沉声道:“王大人,你是状元,有些事情,你应该比我明白。道理应该比我明白的额透彻。人这一生,自然不能满足于口腹之欲。许多人读书的目的便是明理启智,进入另外一层精神的境界。先贤往圣之所以为人所景仰,便是因为他们不满足于简单的活着,而是不断的开拓思想,穷尽智慧,悟出那些普世之理,洞彻天地运行之道,启迪后人之智。但是,先贤往圣也是人,他们也并非天生如此,在他们那个年代,或许他们也被视为另类和可笑之人。”
王华捻须沉吟,收起对张延龄的轻视之心,静静听下去。
“守仁兄心向至理,勤于思索,是有大智慧之人。倘若守仁兄循规蹈矩,或许将来是一位位居高位的大明贤臣,成就无非和王大人一样,或者比王大人的成就更高一些。最多做到内阁首辅,效忠君王,成就一番贤臣该有的事业。这应该是王大人所希望守仁兄成为的样子吧?”张延龄道。
王华道:“若能如此,难道是坏事么?”
张延龄笑道:“当然不是坏事。贤臣造福朝廷,造福百姓,自然是圆满。但是,这条路的轨迹清晰可见。我们甚至能看到这条路的尽头,也无非便是辅君王,民而已。成就也仅限于此时此地,此朝此代。这只能称之为贤。然而,如果守仁兄能悟出一些心学之理,那便是造福启迪万世的圣人之行。所谓超凡入圣和为一时贤者,那个更重要?那个更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