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清仪默默的看着张延龄,她知道张延龄说的不是假话。换作其他人,朱清仪或许会怀疑,但是对张延龄她不会。张延龄很早以前便跟自己谈论过大明的未来,描述过一个如天堂一般的未来大明的蓝图。他亲自去践行,造船出海,去和最可怕的敌人战斗。若只是为了权力和地位,犯不着冒这么大的险。放眼大明,也只有他会这么做。她相信张延龄有抱负和雄心,而且是真的想要实现他梦想的蓝图的。
张延龄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来,低眉沉吟道:“清仪,我只是想让自己熟悉且了解的人去坐上那个宝座,这样,起码我知道那个位置上的人是怎样的人。我不想自己的努力毁于一旦。你可以说这种想法有些大逆不道,但是我一定要这么做。经过了这么多事,发生了这么多的混乱,我必须要掌控这一切,不能因为那些磕磕绊绊的规矩而自己束缚了手脚。这一次,我不会妥协的。谁也别想拦阻我,休想!”
朱清仪吁了口气,回身走到桌旁坐下,伸手拿起酒壶来为张延龄倒了一杯酒,轻轻的道:“我信你,王爷。清仪知道你是坦荡男儿。”
张延龄点头道:“多谢你。我不妨把话说的再清楚一些。到目前为止,我也没有决定要立庆王为新皇。我今日跟你说了此事,其实是希望你能够给我提供意见。你是庆王的姐姐,你最了解他。只有你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即便你今日同意了,也未必便是最终的结果。因为我也有我的要求。只有满足了我的要求,我才会最终下决定。”
朱清仪皱着眉头,她有些没听明白张延龄在说什么。
张延龄进一步解释道:“清仪,你我之间无话不可谈。我也不同你隐瞒什么。当初我为建昌侯时,从未想到我会有今日之地位。我更没想到,我大明这十余年来所历劫难如此之多,造成的损害如此之严重。我大明立国百多年,国力江河日下,有日薄西山之兆。从先皇开始,便致力中兴大明,但却少有建树。皇上即位之后,大明更是动荡不安,纷争四起。内忧外患,频频发生。这到底是谁之过?皇上么?似乎不能全怪他,所以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令人忧心之极。”
朱清仪蹙眉轻声道:“王爷忧国忧民,为大明奔波辛劳,流血流汗,这么多年来所有人都有目共睹,清仪认为王爷已经做的很好了。若非王爷,我大明的情形怕更加糟糕。王爷也积极的在寻找对策,比如这开海贸之策,不就是王爷为大明朝下的药方么?假以时日,必能中兴我大明。”
张延龄摇头道:“清仪,你错了。我做的这些只能治标而不能治本。今日医头明日医脚是不成的。一个良医,要医治的是病根。拿海贸之策来说,我敢肯定,三年小成,五年大成,几年以后,我大明必将会变得富庶起来,百姓的生计也会好起来,国力也会雄厚起来。但是,倘若朝廷哪一天一道圣旨下来,又禁了海,那将如何?又会走回老路上。”
朱清仪愕然道:“怎么可能?朝廷怎么可能会下旨海禁?”
张延龄轻声道:“怎么不可能?有什么不可能?朝廷决策之权系于一人,全凭喜怒而定,有什么事不能发生?谁能保证我大明从此以后世代明君在位?若是出那么一个昏聩之君,他的一个错误的决定,便足以葬送几代人的努力。”
朱清仪呆呆的看着张延龄,轻声道:“王爷的意思是……这根源是在……是在……”
张延龄道:“根源在于我大明的权力架构上。在于一人至尊,决定一切的决策机制上。皇权独大,皇上可决定一切,定夺一切,这是不成的。不能寄希望于每一代都有明君圣主,做出的决策都是英明的。那是不现实的。要避免倒退,避免明显错误的决策带来的巨大伤害,便要改变目前这种权力格局。一人决策治国的局面必须要被革除,起码也要受到制约。集体智慧,集体决策,相互制约,群策群力才是最稳妥的权力架构。这应该才是合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