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施说着娇娇糯糯的吴语,每一个字象是鼻子里轻哼出来的,却教人说不出的受用:“若是这人犯了大王的王法,任是神仙也救不得他。不过大王,若是因为他是越国人,送了东西来就杀他吗……”
伍子胥冷笑道:“那就不该杀,是吗?”
西施轻笑道:“该,怎么不该了,可是大王,既然越国包藏祸心,只杀他范蠡一个济得什么事哟!应该把越国来的人统统都杀了,把越国送来的贡物统统都烧了,这才一劳永逸,一了百了呀!咱们吴国,只用吴国出产的东西,所有属国的君臣都杀了,伍相国,这格样子侬总该放心哉!”
夫差正在饮茶,闻言一口水箭喷了出来,拍案大笑:“好、好、好,美人说得好,伍子胥你可听听,这叫成什么话啦!”
伍子胥被他笑得狼狈,更被西施的话噎得转不回气来:“大王,这、这,荒唐、荒唐,这事岂能混为一谈。”
夫差笑道:“你也知道荒唐得很,你们这些人呀,一点小事就大惊小怪,真真好笑。把范蠡放了吧,寡人也乏啦。来,西施,去馆娃宫看看今年新开的莲花。”
说着,他大笑着站起来,搂着西施的腰,转身欲走。
伍子胥急忙上前拉住了夫差的衣袖:“大王,纵虎归山,后患无穷呀!”
夫差不耐烦地拂开了伍子胥:“伍相国,你老啦,以后少拿这种事来烦我。”
西施嘤咛一声,娥眉轻蹙,夫差忙扶住了她,急切地问道:“西施,怎么啦!”
西施的纤纤玉手,捧住心口,楚楚可怜地道:“心口疼,这里好吵哦!”她的长袖垂下,露出了藕似的玉臂,那手臂上正戴着一只玉镯。
范蠡心头狂跳,他认得那玉镯,那是临行前他送给她的。想不到西施竟一直戴着,这么多年,她竟然一直戴着这只玉镯……
夫差见着西施捧心的娇怯,心中更是大急,用力挥开伍子胥的手,吼道:“滚开——”这边忙亲手抱起西施,匆匆离开。
伍子胥顿了顿足,怒道:“竖子不足与谋!”怒冲冲离开了大殿。
众朝臣侍卫也纷纷离开,忽然之间,只余范蠡一人,独立在空荡荡的大殿之中。西施的俏语娇音,仿佛尤在耳边,大殿之中,仿佛仍留着那莲花的香气,西施的情意,西施留着的玉镯,这一切的一切,无不灼痛着他的心。
就在这一刹那,他才明白,那一个月光下的夜晚,他错过了什么;他亲自把西施送到了吴国,送给了夫差,可是刚才那一刻,西施捧心皱眉时,该冲上来去抱住西施是他,而不该是夫差呀!那一刻,他用尽用身的力气,才能控制自己没有冲上前去,控制住自己拨剑向夫差刺去的冲动。
范蠡捂住了自己的脸,他听到了自己的冷笑声——
范蠡,你的心很广很大,你要的不仅仅是吴越的仇,你的对手不仅仅是吴王夫差,伍子胥,你的心要的是天下,是万世。象西施这般的女子,在你金戈铁马一生的画卷中,只是几笔浓淡不一的艳色而已。阵阵香风,曾吹乱一池春水,但是风过后,水依旧是水。
这是他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可是此刻,他冷笑,对着自己冷笑:范蠡,你不过是在自欺欺人而已,你做不到,你根本就做不到这一点。西施,仅仅只是他一生的几笔艳色而已吗,西施,对他来说不重要吗?范蠡,你好虚伪啊!风已经吹乱了池春水,风过后,水还能依旧是水吗,还能平静如初吗?
不可能了,在他再次见到西施的这一刹那,他就知道,他的心永远不可能再平静了,他金戈铁马的画卷上,已经写满了“西施”这两个字了。
七、血溅馆娃宫
卧薪尝胆,十年生聚,十年教训,越国上下同仇敌忾,天时地利人和俱备,终于起兵攻吴。
吴王夫差,正于黄池会盟各国诸候,闻讯千里赶回,兵马劳疲,再加上种子计使得吴国连年稞粒无收,民心浮动,伍子胥死后,国政混乱。吴兵与越兵初战于太湖,吴兵大败。
两军休整,数月后二次交战,吴兵再败,此时已经是山穷水尽之时,吴王夫差,被困于夫椒山中,求和不得,拨剑自刎。
越上将军范蠡,亲率五千剑士,攻入吴国的都城姑苏,攻入馆娃宫。
范蠡直冲至宫中,他怔住了,馆娃宫的大门,竟被一把大铁锁锁住,那锁上落着厚厚的灰尘,蜘蛛结网,铁锈斑斑。
西施,西施你在何处——
范蠡的心一直往下沉,他不敢想象那可怕的结果,夫差性情暴烈,越兵攻吴,难道,难道说,西施竟—— 他不敢再想下去,大喝一声:“来人,搜遍吴宫,谁能告诉我西施的下落,就饶他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