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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收了笑容,摇了摇头:“不,母后不是谏臣。”

仁宗不解地看着她:“不是?”

太后叹道:“谏臣不仅是进谏之用,更是位列朝堂上的一个衡器,有一个刚直不阿,不畏天子的谏臣立于朝中,那些大大小小的臣子们,行事也得掂量三分。像丁谓这样的前例,是万不可再发生了。谏臣不但是鉴君,更是鉴臣。人人都在这面大镜子前,收敛几分。一个心底无私,毫无情面的谏臣,用来节制臣子们的结党擅权,是最好不过了。所以,我会包容一个谏臣,也必须留着一个谏臣。”太后的声音极为冰冷,听在仁宗的心中更是寒气直冒:“官家,这就是帝王之道,用人之术。每一个臣子的安排布置,留与弃,都如同棋子,要从全盘考虑。”

仁宗恍恍惚惚地出了崇徽殿,也不知道何时坐上了御辇,等御辇停下来的时候,已经在保庆宫了,杨太妃站在宫门前,似已经等了很久,见他下辇,连忙迎上去将他带进内殿,又迸退左右,这才悄悄地问:“官家,事情怎么样了?”

仁宗脸色仍有些苍白,忽然笑了一笑道:“小娘娘,桢儿惭愧得紧,原以为他们在朝堂上胡说八道,大娘娘一定会生桢儿的气——”他顿了一顿,见着杨太妃满脸忧色,忽然笑了。

方才他正在保庆宫内,忽然听阎文应来报说鲁宗道在朝堂上顶撞了太后,杨太妃听了具体情况后,忽然脸色一变,便要他立刻去崇徽殿向太后请安,并请求治罪鲁宗道。

杨太妃自他去后,便一直悬着心,却见仁宗顿了一顿又继续道:“鲁宗道什么也改变不了,母后要做的事,谁也左右不了。”杨太妃的脸立刻变得惨白,却见仁宗反而微微笑了起来:“小娘娘太关切桢儿,所谓关心则乱吧!却忘记了其实在大娘娘的心里,对桢儿的好,并不亚于小娘娘啊!”

“方才你们谈了些什么?”杨太妃忍不住问。

“谈了……”仁宗的笑容绽开:“大娘娘教我帝王之术。”

“帝王之术啊!”杨太妃松了一口气,顿时觉得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看着仁宗坦然笑着,心中忽然酸楚了起来。

年轻真好!

什么都不知道,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三章,明天就更完了

第三十四章 宸妃之死

天圣七年,参知政事鲁宗道去世。鲁宗道病重时,仁宗亲来问疾,又赐白金三千两。鲁宗道死后,太后亲自临奠,追赠兵部尚书,又赐谥号“肃简”二字,可谓生荣死哀。

鲁宗道是天圣朝有名的谏臣,他敢直言,太后又还能纳他之言。自鲁宗道去世之后,再无人能够阻止太后威势的日益扩张。朝中又兴起了“太后称帝”的风声,且越演越烈。那次太后虽然为鲁宗道所阻,不曾建立刘氏七庙,却下旨令天下避后父刘通之讳,同本朝太祖称帝之后,令天下避其父赵弘殷之名讳一样,刘通避讳,已经视同帝王了。

此时钱惟演虽然已经罢了枢密使,改判河南府。然而惟演托病久留京师,迁延不赴。

太后的母族薄弱,长兄刘美早已经去世,遗下二子刘从德与刘从广。太后对这两个娘家侄子宠爱异常,视出已出。而刘美长子刘从德亦不负太后所望,十四岁便自殿直迁至供备库副使。太后临朝,逐步栽培刘从德,先是以崇仪使真拜恩州刺史,改和州,又迁蔡州团练使,出知卫州,改恩州兵马都总管,知相州,提升极快。

怎奈刘从德毕竟年轻,太后又欲真正的栽培于他,不想他成了纨绔子弟,便一直派他在地方上历练,一时之间,还不能真正掌朝理事。刘从广更小,今年才八岁,更不抵用。

因此朝堂上,太后还是更为倚重刘美的妻舅钱惟演。钱惟演的诸子,也都是由太后指婚,长子钱暖娶了当今郭皇后的妹妹,次子钱晦娶的是太宗最宠爱的女儿献穆大长公主之女,三子钱暄尚小,他的长女当年嫁丁谓之子,次女则由太后赐婚嫁燕王元俨的儿子赵允迪。

这一重重的政治联姻,如同一张细密的网,将太后与钱惟演的关系联得密不可分。此番王曾被罢免,已经有人传说继任的会是钱惟演。钱惟演亦有此意,此番更扬言:“吾平生不足者,惟不得于黄纸上押字尔。”古来任命宰相,当在黄麻上书写诏书,钱惟演在人臣中爵禄位皆已经算得极高,此次更是问鼎于宰相之位。

这于当今首相吕夷简来说,不能不是一重极大的压力。